2004年12月18日《文汇报》的《书缘》专刊上,刊出“钱基博《 现代中国文学史 》再版”信息一则,有云:
“说是《 现代中国文学史 》,其实书中所谈的,‘起于王运,终于胡适之',主要还是近代文学,及进入二十世纪后的所谓‘旧文学',但此书仍有极可观之处:一是谈近代作家的创作时, 十分注重他们与古典文学的传承关系。如谈王运,归在‘魏晋文'的名目下,二是在艺术分析上,注重一己之感受,多有画龙点睛之笔。三是作者的文言,实在清粹漂亮。钱基博是钱钟书的父亲,本书自1935年初版后,惟八十年代中期印过一次,存书稀少。现由上海书店出版社推出新书。”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我国有四位国学大师: 太仓唐文治,余杭章炳麟,吴江金松岑,无锡钱基博。钱基博先生是上海光华大学的中流砥柱,主持文学院及国文系多年,是书成稿七十年后,到新世纪的今天,依然受到学术出版界的重视,推出新版,决不是偶然的。它的可贵之处,正如章学诚所说的“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钱基博的学生周振甫说,钱师在此书《编首》叙述上古、中古、近古、近代,下接现代文学,这正是为了通古今之变。
在评述人物学术生平时,钱师决不随波逐流,而是独立思考,显示其一家之言。如《章炳麟》篇称:“时论咸薄宋程朱,而炳麟不然”;“时论方蔑道德,奖革命,而炳麟不然”;“时论方慕 共和,称代议,而炳麟不然”;“然世儒之于炳麟,徒赞其经子训诂之劬,而罕会体国经远之旨;知赏窈眇密粟之文,未有能伤心刻骨之意”,这样来推重评介章太炎 ,显然是不同于当时时人之见,而成为钱师一家之言的。
再举一例《胡适》篇,评梁启超与胡适,称:“一时大师,骈称梁胡。二公揄衣扬袖,囊括南北,其于青年实倍耳提面命之功,惜无扶困持危之术。启超之病,生于妩媚;而适之之病,乃为武谲。夫妩媚则为面谀,为徇从;后生小子喜人阿其所好,因而恣睢,不悟是终身之惑,无有解之一日也。武谲则尚诈取,贵诡获;人情莫不厌艰巨而乐轻易,畏陈编而嗜新说,使得略披序录,便膺整理之荣;才握管觚,即遂发挥之快;其幸成未尚不可乐。而不知见小欲速,中于心术,陷溺既深,终无自拔之一日也。”这样来评论梁胡二公,在当时也是别调,也是钱基博一家之言。在此,钱基博一分为二地评价梁胡治学浮浅,击中要害,也正是他人未曾觉察到 的。尤其是胡适之病,“略披序录,便膺整理之荣;才握管觚,即遂发挥之快”,拿今天来说,更趋张皇:能在报刊写几篇文章,出版几本书,便是作家;能画几幅画,公开发表,公开展出,只要有人捧,有媒体吹,便是画家。此外,所谓大师,所谓专家,成群出笼,处处皆有。可是,真才实学的人,能有几许。
钱基博教授的一家之言,率直评述,不为亲者讳,像胡适在光华大学初创期间,也曾到光华授课,可以说是老相识了。钱基博说真话,认真抨击,正是学人可贵的品质。
是以,七十年前写成这部书,到2005年的今天,依然有它生命的价值,依然能发挥其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