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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清谈的历史还原

三、清谈之方式 

(六)口谈之“番数” 

清谈有“番’数,一难一答,谓之一番。口谈之几“番”,相当于武人交手的几个回合。《世说新语·文学》四九: 

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 

一问一答,问者满意,答者惬心,时人亦赞许之,此即一番之谈。《世说新语·文学》六五: 

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解。” 

一、两番之谈时间较短。桓玄本来不是殷仲堪的对手,但最初还有攻击论敌的力量,所以能够与殷仲堪终日谈论不辍,而一年以后只要一、两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一般说来,在清谈双方旗鼓相当和彼此了解的情况下,清谈的“番”数有时是可以预见的。《世说新语·文学》六二: 

羊孚弟娶王永言女,及王家见婿,孚送弟俱往。时永言父东阳尚在,殷仲堪是东阳女婿,亦在坐。孚雅善理义,乃与仲堪道《齐物》,殷难之。羊云:“君四番后当得见同。”殷笑曰:“乃可得尽,何必相同。”乃至四番后一通。殷咨嗟曰:“仆便无以相异!”叹为新拔者久之。 

这两位清谈家的观点本来不同,但在四番之后,居然完全一致了。大概他们讨论的问题是从不角度出发的,所以殊途同归。

“番”数的多少通常是和清谈语汇的多少以及清谈时间的长短成正比的。晋人喜为长夜之谈,其“番”数虽无记载,但我们推想是不会少的。“番”数之多少,没有一定之规,主要由讨论问题的实际需要来调节,长者未必皆佳,短者未必皆劣。但“番”数比较多的清谈,研讨的问题往往也比较复杂,因为复杂的问题通常只有长篇大论才能说清楚,而一、两番和三、四番的清谈,研讨的内容相对就要单薄一些。前引《世说新语·文学》五五谓谢安“自叙己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自叙己意”,即“自为客主”,“作万余语”,说明谢安之“自为客主”的“番”数很多。《世说新语·文学》四五: 

于法开始与支公争名,后情渐归支,意甚不分,遂遁迹剡下。遣弟子出都,语使过会稽。于时支公正讲《小品》。开戒弟子:“道林讲,比汝至,当在某品中。”因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旧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林公遂屈,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来!” 

本条刘孝标注引《名德沙门题目》曰:“于法开,才辩纵横,以数术弘教。”又引 《高逸沙门传》曰:“法开初以义学著名,后与支遁有竞,故遁居剡县,更学医术。”在这场学术辩论发生之前,于法开已经料到自己很难取胜,因而与弟子苦苦研习。他对弟子所做的“示语”,即是“自为客主”,他一方面扮演论敌支遁,一方面扮演其弟子,自难自解,直至自难而自不能解为止,这就是《小品》旧时的“不可复通”处。在他的精心策划下,支遁果然败北了。自己的门徒赢了支遁这位大名人,于法开终于出了多年来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也就有资本向人吹嘘了。《宋书·张敷传》: 

初,父邵使与南阳宗少文谈《系·象》,往复数番,少文每欲屈,握麈尾叹曰:“吾道东矣。”于是名价日重。 

既谓“往复数番”,则可知二人辩论之激烈,绝非一、两番之谈所能比拟,但少文每“番”都处于劣势,所以说他“每欲屈”,显然张敷的谈功要高出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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