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虽然控制宴会饮酒,可是我还是有把握拿到那难得的令牌。
因为我与山寨掌管接待事务的这位头领有特殊的交情。这位负责批令牌给大家安排酒宴的头领不是别人,正是宋大哥的弟弟宋清。
当初,宋清护送宋太公刚到梁山是,在如何给他安排职务上,樊瑞找我问了好几次。我问他为何这般着急,樊瑞说自己是负责人事安排的,万一哪天宋大哥来问,自己要是答不出,岂不是很尴尬。
我奉劝他,其实这个事情的最佳处理方法正是“不知道”。古人说“疏不间亲,卑不谋尊”。宋清的事情,宋大哥自己必定有自己的主张,作为下属,对于这种敏感话题还是不要牵扯为好。你说没考虑成熟,人家也不会怪罪你。不过你要是贸然提看法,一旦现在、甚至将来出了问题,人家可是要怪你了。更何况在人前显示出对这种问题早有考虑,对于自己的个人形象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确实给宋清安排职务实在是个技巧很高的工作。安排低了宋清不高兴,宋大哥没有面子;安排高了,威信不够,大家会觉得你趋炎附势,宋大哥一样会觉得没有面子。
在一次会议快要结束之前,宋大哥和樊瑞说起了宋清的工作安排,樊瑞真的按照我的建议,很憨厚的说自己还没有考虑成熟,希望安排个机会听听宋清自己的意见再做计较。散会前,宋大哥看了看吴军师说:“军师费心安排一下此事吧。”一个烫手的山芋交到了吴军师手里。
吴军师给宋清安排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朱富手下做事。朱富主管的是山寨内部的宴会酒食,宋清也就成了一个端茶上菜的伙头军。
大家对吴军师的这个安排都颇觉惊讶。我担心的是吴军师的良苦用心未必宋清能理解。事情果然按照我担心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有一天,朱富突然来访。朱富是个大胖子,一年四季脸都红红的,腰里别着雪白的毛巾,说话的时候随时会拿出来擦汗。我知道他来肯定是为了宋清的事,果然不出我所料。朱富一落座就打开了话匣子,“真不搞不明白,军师安的什么心思,把堂堂宋大哥的兄弟安排到我那里当跑堂的。这可给我出了难题,跑堂的活计哪里是他这样的人物干的啊。”
原来,宋清两天前撂挑子不干了。朱富先是担心宋清怨自己,又担心宋大哥为此怪罪自己,进而又担心吴军师那里自己没有办法交代。辗转反侧,煎熬了两天,心里实在没底,在亲兄弟朱贵的建议下就跑来找我问计。
朱富皱着胖脸,嘬着嘴唇,委屈的说:“这哪能怨我啊。军师叫给安排脏活累活,我已经打了许多折扣了。这不,人家还是受不了走掉了。也难怪,堂堂宋大哥的亲兄弟,整天给别人端茶倒水,换了我我也不愿意呢。能干这么些日子已经很不错了。真不知道吴军师安的什么心,这不明白着难为我吗?”
我斟酌了半天,在考虑要不要把军师的巧妙安排告诉朱富。仔细一想,军师自己都没有说给朱富,我还是不说为妙。
我笑呵呵的对朱富说:“朱家大哥不要着急,宋大哥和吴军师都关照过的,此事你没有任何过错。你只管回去,我把宋清给你找回来就是。”
朱富连连摆手,“我可不想在请这尊神了,太难安排了。走了就走了吧。”
我摇摇头,“此话差矣。满山寨大小头领上百号,为何宋大哥和军师不把宋清往别处安排,偏偏安排在你这里,这本身就说明他们对你的信任和看中。你要是推托不就,那可是真的要让宋大哥、吴军师不高兴了啊。”
见到宋清是在萧让的小寨里。萧让、宣赞、蒋敬和宋清正在品评一幅书法作品。铁扇子宋清着一身团花的白袍,手执大扇,颇有少年才俊的风范。说实在的,他比宋大哥长得好看许多。见是我来,萧让先笑了,“正说要找位字画高手,朱大哥就来了,那这篇字就劳朱大哥法眼评断吧。”
我推脱不过,只好先应付几句。
字写得确实不错,是上品,却算不得出类拔萃的神品。神品就是要心字合一,能把自己的心神气质写到字里行间中去,象王右军的《兰亭序》,颜鲁公的《祭侄文稿》都是此类。眼前的字还没有达到心神入字的境界。各位看王右军的《兰亭序》开篇写的是“永和九年”,一个永字,八种笔法,统领了全篇气韵风骨。第一字乃是全篇之帅,帅之精神就是全军精神。眼前这字,发端在“天”字,全字结构严谨,用笔仔细,锋芒收敛,此字为帅,则全文应以和气为主。不料后文却逐渐豪气挥洒,锋芒放纵。这完全是帅不领兵、上下失和的气象。
一番话吸引了宋清,“朱大哥高见,小弟还有几幅字,可否改日讨教。”
我对他一笑,“宋兄弟有求,朱某敢不从命。”接着我把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朱某不为字画而来,却专为宋清兄弟个人前途而来。吴军师有要事想请宋兄弟过去说话。”
听说军师有请,宋清一脸不高兴,“前时安排了那般不堪的活计给我,不找他理论也就罢了。这番又来找我,不知又当如何害我。”
发牢骚归发牢骚,可是宋请还是很麻利的和大家告别,跟着我出了门。我故意把他引向了水边荒凉处。走了一会儿,宋清纳闷的问道:“朱大哥这是要带在下去哪里寻吴军师?”
我一挥手,笑道:“非是吴军师要见贤弟,是小兄有话和贤弟说。刚才托词军师有请,只为掩众人耳目。”
宋清一脸迷惑,“不知大哥有什么话非要在这等荒僻处说。”
我神秘地说:“这些话关系兄弟前途,也关系宋公明哥哥威望,所以必须要在秘密处说。”
宋清和我都下了马,寻了江边小草亭坐下,我这才开口问他:“贤弟可愿意回朱富处继续公干啊?”
宋清扑哧乐了,“大哥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原来是劝我回朱富那里,实话说吧,我可不肯再回去了。”
我问宋清:“贤弟可知军师安排你在那里的深意?”
一句话把宋清问楞了,他眨着眼睛思量了半天,迟疑着问我:“每日里就是锅前灶后端茶倒酒,能有什么深意?”
见火候已到,我才把里边的来龙去脉告诉宋清。
吴军师安排宋清在朱富手下干的,确实是脏累的活计,而且面子上也不沾光彩。不过这其实是在帮宋清。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有三:
第一,宋清刚来梁山,人头不熟,威望不够,名气不响,仅靠着一把手弟弟的名分,在这个靠名气和本事吃饭的地方,难以有什么大发展。所以,吴军师要先给宋清一个扬名的机会。这么一个脏累的下等活计,小喽罗干了,没有人会理会。偏偏宋清做了,情况就大不一样。宋清是谁,是梁山一把手的弟弟。身居这样的地位,又有本领,却能兢兢业业的从基层作起,去端盘子倒酒水,这一定会让众家兄弟刮目相看、大加佩服。短时间之内,威望和美名就会广泛传扬。这就有了进身的底子。
第二,宋清久在家中养尊处优,对于梁山的风物人情全无概念,对于梁山的为人处世风格也全不了解。从基层作起,正可以开阔眼界、磨练心性,弥补欠缺。吴军师安排的这个岗位,下接底层小喽罗,上通各位大头领,是一个增长见识的好机会,而且在下层人物中做脏累活计本身,也正以磨去宋清的公子哥气派,让宋清多几分梁山气,不但为头领们欣赏,也能让小喽罗们喜欢。这对以后事业的发展是极其重要的。
第三,宋清久在郓城家中,和江湖上好汉缺少结交,这一点完全不能和宋江哥哥比。没有人脉就根本不可能在梁山有发展。吴军师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要给宋清一个补功课的机会。朱富是管酒席的,每天里各位头领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山寨里不管是谁,不管做什么职务,个个都离不开吃饭喝酒,所以宋清处的位置正好可以和各色人等有广泛接触。众人见宋大哥亲兄弟少年才俊,如此肯干,谁不愿意结交。这样短时间里,宋清就可以认识很多人,创造很多机会,并且可以和众人混得十分熟悉。
所以吴军师安排的这个职位,实在是一个传美名、交朋友、树形象、打基础的绝妙位置。这等良苦用心,实在令人感动。偏偏这里边的奥妙,不适为外人知道,有不便于和宋清本人讲明,完全需要宋清自己去领悟。
“所以,”我看着宋清沉声道,“你若是任性不回去,真的就辜负了吴军师的一片美意了!”
宋清眨巴着眼睛,被我一番话说得心悦诚服,当即倒身就拜,“小弟愚钝,险些辜负了吴军师苦心。朱大哥恩情,小弟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我扶宋清起身,嘱咐他道:“今日言语万不能较外人知道,我已和朱富讲过,明日你就按时去吧,旁人问起,只说是自己连日风寒发热即可。”
宋清点头答应,我们在草亭拱手作别。
两个月后,宋清人气飚升,好评一片,获得了好几个个人荣誉,被正式提拔为朱富副手。三个月后,山寨另调朱富公干,宋清以副代正主持工作。半年后,山寨在原有编制的基础上,成立了负责内外接待工作的专门机构,宋清被正式任命为水泊梁山掌管一切内外招待事宜的中军头领。此时他的位置已在朱富之上。
宋清自从做了招待负责人,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不料这天下午,我正在批公文,忽然有小喽罗来报,说宋清头领亲自来访。
我忙迎了出去。一见面,宋清就抓着我的手说:“朱大哥,想想办法,帮小弟解除这心头的烦恼吧!”
要知宋清到底有何烦恼,且看下回《宋江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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