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站在村口看着拉着刘左左的牛车走远了才转过身,不知什么时候燕子站在了他的身后。燕子的左胳膊上挎着箩筐,右手拿着一把镰刀。
“小山哥,你在这里看啥?”
“没看啥。”小山知道燕子没有看见范娃赶的牛车,“你去割草?”
“嗯。”燕子的脸有点红,“你去不去?”
“我……”小山显然对燕子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没有准备,有些犹豫。
“去吧。快去拿镰刀,我在前面等你。”燕子说得很干脆,根本没给小山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那你前面走着,我随后就来。”小山答应了。
“到北沟。你可快点,我一个人害怕。”燕子笑着扭头走了。
小山看着燕子那甜蜜蜜的笑,心里很高兴。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燕子长好看了。白白的瓜子脸,一双忽灵灵会说话的眼睛,脑后勺上扎着一对小辫子,胸部虽然看不出十分明显的变化,但仔细观察也会发现胸部上似有两颗即将破土而出的禾苗把松软的土地拱起了两个小包。自从范娃打断了何大流的腿后,小山明显地感觉到燕子在疏远范娃在靠近自己。有一次燕子跟小山说,小山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总忘不了小时候你给俺送回的那伍块钱……就是那伍块钱治好了俺娘的病。后来,他们一起上学,跟范娃都在一个班。初小毕业,小山因交不起学费而暂时停学,燕子也没再读书了。她爹说闺女家能认识自己的名字不把钱认错就中了,再读也就没有用了。从此他们都成了队里的小社员,下地干活常常走在一起。但毕竟两人都未成年,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无什么忌讳。后来小山又去读书了,不知为什么燕子总觉得不惯,干活总也提不起劲,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因为没有了小山。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范娃领头成立了战斗队,她也参加了,那是因为小山也在里面。范娃很看重燕子,不光人精灵,样子好看,做事儿也利索。战斗队的红旗,红卫兵的袖套都是燕子一手张罗着做成的。范娃很喜欢燕子,还悄悄秘秘把二喜送给他的那枚毛主席像章送给了燕子。范娃说燕子我给你别上。燕子心里很激动,站在范娃面前挺了挺胸膛。范娃在给燕子别毛主席像章的时候,手无意间触到了燕子胸部上那最敏感的地方。燕子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把脸扭向一边。范娃碰到了燕子胸部上那柔软的东西后,以为燕子会抱怨他,没想到燕子啥话也没说,只是把脸扭到了一边,他咚咚直跳的心才复了原。范娃激动了好几天。晚上睡觉,老想着燕子胸部上那软软的东西长得啥样子。他想看看。虽然每次见到燕子,他的眼睛就斜向他曾触到过的那个地方,但燕子的衣裳总是扣得严严紧紧,他最终未能如愿。范娃在寻找着看的机会,燕子却在紧紧地防范。但燕子对范娃还是有一种好感,并不完全是因为范娃对她好,更主要地是她觉得范娃很能干。小小年纪就能组织起这么大的战斗队,开起会来也说得头头是道,她佩服范娃的能力,佩服范娃的口才。但那天晚上范娃打断了何大流的腿,对此她很不以为然。她觉得范娃的心有点狠。范娃跟何大流有仇,这不错,但批一下斗一下,叫何大流丢丢人也就够了,何必非要打断人家的腿?那腿可不是头发更不是胡子,剃了剪了还会长出来。腿是牛车的轱辘,断了就没法走路了,没法走路了还咋种庄稼?不种庄稼叫他吃啥。庄稼人没了腿光剩张嘴那就成废物了。好端端的一个人你把人家变成废物,你的良心也就大大地坏了。良心坏了也就称不起为好人,既然不是好人何必要与他往来?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燕子才开始慢慢与范娃疏远而彻底倒向了小山。当然这与小山悄悄给曾书记通风报信有关。这件事儿是小山告诉她的。那天她跟小山说,我不想参加战斗队了。小山问为什么。燕子说造反派光打人,她看不惯。小山说他早就看不惯了。燕子问那你为啥还要参加。小山说参加也有参加的好处。燕子说有屁地个好处,只能是有害无益。小山说你这种看法带有片面性,也不完全对。燕子说你说好处在哪里,我听听。小山被逼到了南墙上,无奈才说出了可以利用了解到的情况给好人通风报信的话。燕子说说得好听,你给谁通过风报过信。小山说我说了你可不准对别人说。燕子说你不相信我就算了。小山说谁不相信你了。燕子说你不是怕我跟别人说。小山只好说出了他给曾书记通风报信的事儿。说完,小山还是有些不放心,一再嘱咐燕子,这件事儿要是叫造反派知道了他就要被打成叛徒内奸,要挨批挨斗挨打。燕子一听心里直颤,她想到了何大流那条断了的腿。燕子说我没恁憨。也就是从那天起,燕子深深地爱上了小山。他觉着小山比范娃有头脑,比范娃心善。无论范娃怎样讨好她,她的心再也无法跟范娃贴近了。这几天,燕子的心里有很多话想跟小山说,今天走到村口恰恰遇到了小山。
小山听燕子叫他一同到北沟割草,心里高兴得没法说,回到家里挎上箩筐拿起镰刀兴冲冲地上了北坡。燕子刚刚爬上北岭脊,回望小山,并举起镰刀向他示意。小山也举起了镰刀,同时加快了脚步。他俩一同来到了北沟。此时北沟的苇子只有一人多高,绿油油的,生机蓬勃,绿意盎然。龙王庙被他们拆掉了,龙泉照样喷吐着汩汩泉水哈啷啷地响着奔向响潭。四周无人。
“你咋想起到这里来?”小山听着哈啷啷的水声,心里发紧。
“你不知道?”燕子笑蜜蜜地望着小山。
“我不知道。”小山仍然不解。
“装糊涂。”燕子嘴一撇,“啥事儿还能瞒过你?这地方比别的地方清静。哎,我问你,昨晚咋没开斗争会?”
“谁说开斗争会了?”
“都这阵儿了还来瞒我。实话跟你说,是范娃告诉我的。”
“啥时候?”
“昨晚敲钟前。”
“他咋跟你说的?”
“他说刘左左叫晚上开会斗争二喜和我爹他们。他说叫我爹躲躲,不要去开会。”
“你爹去了没有?”
“没有。我去了。但不知为啥又没斗。”
“没法斗。”
“为啥?”
“刘左左的腿绊到了。”
“哦?”燕子十分吃惊,“咋绊到的?”
小山把范娃找他商量和他把牛车横在路上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小山说:“其实我也不想那样做,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昨晚刘左左绊倒后我挺后悔,一夜都没睡好。”
“有啥后悔的,只要他腿不绊折,活该。哎,你知不知道他到底绊得啥样?”
“不知道。刚才范娃套了辆牛车把他送走了。”
燕子深情看了一眼小山,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抛向苇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