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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啸与道教、神仙 我国古代的文献记载中,啸一向带有神秘、怪异的色彩: 西方有因霄之国,人皆善啸:丈夫啸闻百里,妇人啸闻五十里,如笙竽之音。(王嘉《拾遗记》卷五) 荥阳郡西有灵源山,有石髓紫芝。昔者有采药此山,闻林谷间有长啸者。今樵人往往犹闻焉。(《渊鉴类函》卷二六七引《神境记》) 寻阳姑石山,在江之坻。初,桓玄至西下,令人登之,中岭便闻长啸,声甚清澈。及至峰顶,见一人箕踞石上。(刘敬叔《异苑》卷一) 这些啸者的庐山真面均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啸的这种神秘性,来源与它的道家文化背景。案释慧皎《高僧传》卷七《释僧彻传》: ……又以问道之暇,亦厝怀篇牍,至若一赋一咏,辄落笔成章。尝至山南攀松而啸,于是清风远集,众鸟和鸣,超然有胜气。退还咨远:“律制管弦,戒绝歌舞。一吟一啸,可得为乎?”远曰:“以散乱言之,皆为违法。”由是乃止。 “违法”,指违背佛法。在这里,慧远之戒啸,实际是对道教的摈斥,摈斥的目的在于捍卫佛门的纯净。啸术既为道徒专习,自然与佛门无缘。不仅如此。啸与儒教诗礼亦不相侔。《礼记·内则第十二》:“男子入内,不啸不指。”又《宋史》卷四三八《儒林列传·王柏》: 王柏字会之,婺州金华人。大父崇政殿说书师愈,从杨时受《易》《论语》,既又从朱熹、张栻、吕祖谦游。父瀚,朝奉郎,主管建昌军仙都观,兄弟皆及熹、祖谦之门。柏少慕诸葛亮为人,自号长啸。年逾三十,始知家学之原,捐去俗学,勇于求道。与其友汪开之著《论语通旨》,至“居处恭,执事敬”,惕然叹曰:“长啸非圣门持敬之道。”亟更以鲁斋。 可见啸之为艺,亦非儒学之所尚。而实际上,中古时代的啸早与道教、神仙水乳交融,不可间分了。在啸的发展历程中,这一脉络是非常清晰的。 (一)道徒之啸与养生之功:啸与道教 在先秦时期,湘楚文化中的啸是一种巫术活动,其目的在于招唤亡灵。王逸云:“昔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洪兴祖《楚辞补注》,页55)《楚辞·招魄》:“招具该备,永啸呼些。”王逸注:“该,亦也。言撰设甘美招魂之具,靡不华备,故长啸大呼,以招君也。夫啸者,阴也;呼者,阳也。阴主魂,阳主魄,故必啸呼以感之也。”(《楚辞补注》,页202)王氏从阴阳学说的角度肯定了啸的感阴动阳、招魂返魄的功能。可见,啸是楚人的“鬼俗”之一。从汉代开始,啸与方术、道教结下了不解之缘,使它又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啸是方士的特异本领之一。我们看以下记载: ……赵炳,字公阿,东阳人,能为越方。……尝临水求度,船人不和之,炳乃张盖坐其中,长啸呼风,乱流而济。于是百姓神服,从者如归。(《后汉书》卷八二下《方术列传下·赵炳》) 刘根者,颍川人也。隐居嵩山中。诸好事者自远而至,就根学道,太守史祈以根为妖妄,乃收执诣郡,数之曰:“汝有何术,而诬惑百姓?若果有神,可显一验事。不尔,立死矣。”根曰:“实无它异,颇能令人见鬼耳。”祈曰:“促召之,使太守目睹,尔乃为明。”根于是左顾而啸,有顷,祈之亡父祖近亲数十人,皆反缚在前,向根叩头曰:“小儿无状,分当万坐。”顾而叱祈曰:“汝为子孙,不能有益先人,而反累辱亡灵!可叩头为吾陈谢。”祈惊惧悲哀,顿首流血,请自甘罪坐。根嘿而不应,忽然俱去,不知所在。(同上,《刘根》) 后汉时,姑苏忽有男子衣白衣,冠白冠,形神修励,从者六七人,遍扰居民。欲掩害之,即有风雨,郡兵不能掩。术士赵晃闻之,往白郡守曰:“此妖也,欲见之乎?”乃净水焚香,长啸一声,大风疾至。闻室中数十人响应,晃掷手中符如风,顷若有人持物来者,晃曰:“何敢幻惑如此?”随复旋风拥去。晃谓守曰:“可视之。”使者出门,人已报云:“去此百步,有大白蛇长三丈,断首路旁。其六七从者,皆身首异处,亦鼋鼍之属。”(《异苑》卷八) 赵炳和赵晃乃方术之士,刘根既是方术之士,又是道教中人。其啸招亡灵之事,葛洪《神仙传》卷三所载更详。从这一道教徒为自神其教而虚构的故事可以看出:汉人之啸与湘楚巫文化一脉相承,并进一步发挥了它的招魂功能。 有许多啸功大师本是道教传说中的人物,如“苏门真人”和孙登,我们在上文已经谈到了,再如刘向《列仙传》卷上所记述的另一神秘人物: 啸父者,冀州人也。少在西州市上补履,数十年人不知也。后奇其不老,好事者造求其术,不能得也。唯梁母得其作火法,临上三亮,与梁母别,列数十火而升。西邑多奉祀之。 “啸父”既以啸为名,则其人必然善啸,正如巢父因巢树栖身而得名一样。《啸旨·序》在谈及啸术的承传关系时,谓“风后授啸父,啸父授务光”,恰是绝好的证明。如果说啸父等人因较少人间烟火气而显得过于渺远、离奇的话,那么,《封氏闻见记》记述的陈道士则与世人较为切近: 天宝末,有峨眉山道士,姓陈,来游京邑,善长啸,能作雷鼓辟历之音。初则发声调畅,稍加散、越;须臾穹窿砰磕,雷鼓之音;忽复震骇,声如辟历,观者莫不倾悚。 陈道士长啸之风格与孙登“动地”之啸颇为接近,或许他们有某种渊源关系。孙广在《啸旨》中极为全面地披露了啸与道教的密切关系。《封氏闻见记》云: 永泰中,大理寺评事孙广著《啸旨》一篇,云:“……太上老君授南极真人,南极真人授广成子,广成子授风后,风后授务光,务光授舜,舜演之为琴以授禹。自后或废或续。晋太行仙人孙公以能啸得道,而无所授,阮嗣宗所得少分,其后不复闻矣。啸有十五章,一曰权舆,二曰流云,三曰深溪虎,四曰高柳蝉,五曰空林鬼,六曰巫峡猿。七曰下鸿鹄,八曰古木鸢,九曰龙吟,十曰动地,十一曰苏门,十二曰刘公命鬼,十三曰阮氏逸韵,十四曰华章,十五曰毕章。”广云:其事出道书。 孙广编制的这个传授啸的人物谱系,虽有崇饰过甚、诞妄不经之弊,却足以说明啸的发展离不开道教人物;不仅如此,他叙述的十五章啸也本于“道书”¾道藏的记载。在《啸旨》中,孙广着重点明了啸与道教观念的关系。《啸旨·空林夜鬼章第五》:“空林夜鬼者,古之善啸者,夜过空林而写之也。”《刘根命鬼章第十二》:“刘公命鬼,仙人刘根之所为也。昔刘根道成,雅好长啸,为太守所屈,因啸召太守七世之祖立至。”道教肯定鬼神的存在,以上两章啸正反映了与这种观念的联系。 啸具有特殊的养生功用。这是中国道徒钟爱它的一个重要原因。《文选》卷一八成公绥《啸赋》“济洪灾于炎旱,反亢阳于重阴”,李善注引《灵宝经》: 禅黎世界坠王有女,字姓音,生仍不言,年至四岁。王怪之,乃弃女于南浮山之阿空山之中。女无粮,常日咽气,引月服精,自然充饱。忽与神人会于丹陵之舍、柏林之下……于是能言,于山出,还在国中。国中大枯旱,地下生火,人民焦燎,死者过半。穿地取水,百丈无泉。王怖惧。女显其真,为王仰啸,天降洪水至十丈。于是化形隐景而去。 《灵宝经》为《道藏》典籍之一,此书记述这样的神奇故事,并非出于偶然。就本质而言,这是一个道教的乐感故事。按照道教的音乐理论,音乐往往具有某种神秘莫测甚至不可思议的力量。《列子·汤问篇》:“瓠巴鼓琴,而鸟舞鱼跃,郑师文闻之,弃家从师襄游……于是当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凉风忽至,草木成实。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夹钟,温风徐回,草木发荣。当夏而叩羽弦,以召黄钟,霜雪交下,川池暴冱。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宾,阳光炽烈,坚冰立散。将终命宫而总四弦,则景风翔,庆云浮,甘露降,醴泉涌。师襄乃抚心高蹈曰:‘微矣,子之弹也!虽师旷之清角,邹衍之吹律,亡以加之。’”音乐既可以使春天变成秋天,也可以使秋天变成春天,既可以使夏天变成冬天,也可以使冬天变成夏天。而上述种种变化,皆是骤变,而非渐变。所谓“师旷之清角”,说的是《史记·乐书》中记述的一个音乐故事: ……平公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平公曰:“可得闻乎?”师旷曰:“君德义薄,不可以听之。”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集乎廊门;再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平公大喜,起而为师旷寿。反坐,问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昔者黄帝以大合鬼神,今君德义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屋之间。晋国大旱,
赤地三年。 至于“邹衍之吹律”,据晋人张湛的《列子注》,是说: 北方有地,美而寒,不生五谷。驺子吹律暖之,而禾黍滋也。 这些都是术士之流和道教中人编造的神话。而那位以啸功为父王求雨解灾的音女,实际便是道行广大的女冠。不仅“咽气”、“服精”之类属于道教极普通的修炼手段,期遇神人、化形隐景也是道士们千古如一的梦想。案道教中女性的特殊修行方法有两种:一为存想,二为啸法。存想是内视秘观的方法,它是以寂静的形态出现的,体现了老子道学的“守一”精神。《三洞珠囊·坐忘精思品》引葛洪《五千文经序》:“静思期真,则妙感会;内观形景,则神气长存。”而啸法则是一种特殊的声音传播方式。《啸旨·权舆章第一》论啸之发始,有云:“耳有所主,心有所系,于情性和,于心神当,然后入之。”可见啸具有息心宁神,炼意凝气的作用。《啸旨·权舆章第一》: 夫权舆者,啸之始也。夫人精神内定,心目外息,我且不竞,物无害者,身常足,心常乐,神常定,然后可以议权舆之门。 发啸前的精神准备正是修神炼气的开始,而啸的过程则是修神炼气的深化。《啸旨·序》: 言之浊,可以通人事,达性情;啸之清,可以感鬼神,致不死。盖出其言善,千里应之;出其啸善,万灵受职。斯古之学道者哉。 孙氏认为啸可以感动鬼神,使人长生不老,这与王逸“招魂”的说法近似,但既以“致不死”、“万灵受职”为目的,则颇有神仙、方术的味道了。《啸旨·苏门章第十一》: 苏门者,仙君隐苏门所作也。圣人述而不作,……仙君之啸,非止于养道怡神。盖于俗则致雍熙,于时则致太平,于身则道不死。于事则摄百灵,御五云,于万物则各得其所。…… 又《正章第十四》: 正者,正也,深远极大,非常声所拟。近代孙公得之。人未之听,致平和而却老不死者,此声也。 所谓“养道怡神”,“致平和而却老不死”云云,即嵇康《幽愤诗》“咏啸长吟,颐性养寿”之意,乃是道教养生思想的具体表述。实际上,“啸”的方法也离不开“道法”。《后汉书》卷八一《独行列传》: 向栩字甫兴,河内朝歌人,向长之后也。少为书生,卓诡不伦。恒读《老子》,状如学道。……不好语言而喜长啸。…… “长啸”与“学道”是相辅相成的,因为“啸”的本身就是道教徒的一种修身养气之术。啸作为音乐艺术的养生功用,现代的科学研究可以提供充分的佐证材料。根据现代科学研究的结果以及现代的科学实践,优秀的音乐可以说是一种高级滋补剂,有药物无法替代的物理疗效(关于这个问题,可参看沈建军先生《音乐与智力》一书的有关介绍)。……啸作为口哨音乐,固然与器乐不同,但它既然是一种具有强大感染力的音乐艺术,当然也就同样具有养生的功用。 总上所述,啸这种口哨音乐艺术虽不为方士和道徒所独专,却始终与他们形影不离。处于魏晋易代之际的大名士阮籍,积极向道教中的啸功大师学习,使之实现了从神向人的过渡,从而为士林生活增添了一朵艺术奇葩。 (二)从人之声到神之音:啸与神仙 “仙人”与啸有一定的联系。梁代学者袁昂作《古今书评》,称“薄绍之书,字势蹉跎”,如“舞妓低腰,仙人啸树”(《太平御览》卷七四八),又如《三洞群仙录》卷五“泰宜宝洞,元真仙墟”条引《丹台新录》所载: 周亮字泰宜,师姚坦,得其术。人有能飞沙走石一切妖魅事,亮即持经诵祝,邪物各复其形,或死于左右。常与神仙游行宝洞,啸咏终日。(《道藏》,第32册,页267) 周亮的啸咏显然与神仙有关。我在上文提到的西王母,也是一位道教之神。在道教中,西王母又称“金母”,“王母娘娘”或“西姥”。据葛洪《枕中记》载,她是盘古真人与太玄圣母通气结精而生的。在《墉城集仙录》里,她是掌管女仙名籍的神仙领袖,为西华至妙之气所化生,与东华至真之气所化生的东王公共理二气,“天上天下,三界十方,女子之登仙得道者,咸所隶属。”而为了维护道教的尊严,《逍遥虚经》还为西王母的形象作了这样的辩护:“蓬发戴胜,虎齿啸者,此乃西王母之使,金方白虎之神,非王母之真形也。”弄巧成拙,恰好暴露了作伪的痕迹。但这种作伪本身,也正说明了西王母在道教的神仙谱系中是何等重要。惟其重要,所以相貌就不能太难看。然而无论西王母的形象如何被装饰,如何被演绎,《山海经》所描述的西王母乃是西王母的原型,与真实的西王母最为接近。这一点我们在上文已经谈到了。如同西王母一样,中国道徒所构想的东方诸神,多有善啸者。《淮南子》卷六《览冥训》谓“夏桀之时”,“黄神啸吟”。汉·高诱注:“黄帝之神伤道之衰,故啸吟而长叹也。”黄帝本是历史传说人物,后被道教尊奉为神。陶弘景《真灵位业图》封他为“元圃真人轩辕皇帝”,列于第三神阶之左位(《五朝小说大观》卷四)。明正统《道藏》中的《黄帝阴符经》《黄帝九鼎神丹经》等书,都和他有关。古代道徒亦尊大禹为神。在《真灵位业图》中,禹居第三神阶中位之左,在“夏禹”二字下,有注云:“受钟山真人灵宝九迹法,治水有功。”(《五朝小说大观》卷四)大禹是一位啸者。在孙广《啸旨·序》编造的传授啸术的神仙谱系中,禹位在最末。万历刊《稗海》三卷本唐·李冗所撰《独异志》载: 禹伤其父功不成,乃南逃衡山斩马以祭之,仰天而啸。忽梦神人自称玄夷苍水使者,谓禹曰:“欲得我书者,斋焉。”禹遂斋三日。乃降金简玉字之书,得治水之要。 前引《啸旨·序》说“啸之清,可以感鬼神”,在这个神话里,大禹以啸音使“神”受到了感动,“神”的垂怜与惠爱使大禹治水获得了成功。九州洪泛,滔滔襄陵,最后百川归海,水土敷平,中华民族摆脱灾厄而生生不息,竟缘于大禹的一啸么? 啸是神仙的秘术。汉代仙人赵威伯“善啸”,“若冲风之激长林,众鸟群鸣,须臾云翔其上,冥雾四合,零雨其濛”(《香案牍》“赵威伯”条);晋代仙人赵成子在进入“太阴”,改貌化形之后,“偃据洞啸,面有玉光”( 宋·张君房《云笈七签》卷八六)。又唐·无名氏《灌畦暇语》载: 仙人海春居髑髅山,善啸术。太山道士钟约……敬其艺……一日,春变其形为石,约不之知,乃坐旁石上仰面啸。而春所化石应之而发,倾山动涧,云雾为之上下堕。约知是春,惊起再拜,以祈敬焉。春哀其诚,因教以三术……乃得啸而风生于虚也。 《云笈七签》卷四七和卷六八描写的群仙之啸更为壮观:
万神前啸,九神后鸣。 左啸则神仙启首,右啸则八景合真。 而世俗中人之啸术,亦多出于神仙的秘授。宋·徐铉《稽神录》卷六写一个十岁的男孩,在船中“为人召去”,授以啸术;返回后,“吹指长啸,有山禽数十百只应声而至,彩毛怪异,人莫能识”。男孩的“导师”显然不是凡人。在滚滚红尘之中,道士与神仙的关系更为密切。因此,古代的啸者也多系“道流”。前引《灌畦暇语》的故事即是一例。胡应麟《甲乙剩言》“胡孟弢”条载孟弢在任城客邸中遇见一位道士,“下瞰南池,远眺洸水,划然长啸,有如凤音”;又据《宋史》卷四六二《方技列传下·柴通玄传》,通玄“为道士于承天观。年百余岁,善辟谷长啸”。其实对道教徒而言,啸术是必修课。明·陈继儒《岩栖幽事》云:“韵书、字学、啸旨,山居清暇,不可不习。”因为在他们看来,啸具有沟通人、神,养生延年的重要功能。《古今图书集成》卷七三引《通州志》: 孙幼登字啸父。为诸生,谢去,浪迹吴越间。遇异人王元阳,授以《啸旨》。每作鹤啸,野鹤皆应声而来,遂以啸名。 后来幼登七十岁时卧病不起,梦至神仙洞府与仙人对奕,竟然不治而愈。这一奇迹的发生,与其啸功之深不无关系。而《云笈七签》卷八二描述一个肩负竹篓的商贩将契虚道士引入稚川仙境,也是凭借一声“长啸”;不仅如此,世俗中的高士也常常以啸音表达对神仙的希冀。受这一深层文化背景的影响,我国古代与仙道有关的诗歌,特别是游仙诗,也大量涌现描写啸的诗句:
兰葩盖岭披,清风缘隙啸。(张协《游仙诗》,《艺文类聚》卷七八)
中有冥寂士,静啸抚清弦。(郭璞《游仙诗》其三,《全晋诗》卷一一)
啸傲遗世罗,纵情在独往。(同上,其七) 宴咏三晨宫,唱啸呼我俦。(《云林右英夫人受杨真人、许长史诗》其八,《云笈七签》卷七八)
啸歌彻玄都,鸣玉叩琼钟。(《太极真人智慧经赞》其五,《云笈七签》卷七八)
合有五色禽,叫啸含仙曲。(吴融《绵竹山四十韵》,《全唐诗》卷六八五) 大耳仙人满颔须,醉倚长松一声啸。(僧齐己《寄南岳白莲道士能于长啸》,《全唐诗》卷八四七) 啸这一动人的音乐意象占据了这些诗句的主要位置,成为传达诗人思想感情的艺术形象。《云笈七签》卷九九《摅浩然泛虚舟词遗栾浑之诗·序》讲述的一个美丽的故事颇令人耽味: 栾先生者……好道术,与东海徐戡……同游江南,泊舟于渚。雨霁微风,闻上流有清啸之声,乃相与上流望之。见二人共乘一舟……舟中有笔砚、莲叶……二莲叶上各有文字,因并舟问之。二客不对……笑持莲叶以赠焉……别去……先生欢然而起,拊掌而歌曰:“得饮摅公酒,复登摅公舟。便得神体清,超遥旷无忧。”歌毕,复长啸和之,清响激越…… 清雅的诗句,幽邈的啸声,明湛的水波,不系的扁舟,方外之士与神人的交会,以及莲叶题赠的赏心乐事……这一切构成了一个五光十色,摄人心魂的自然胜境。显而易见,啸,赋予了中国诗歌以神性的特征。人的自在与神的优游在啸的意象里珠联璧合。从神到人,从人到神,啸飞扬于其间。它是神之音,也是人之声;它是仙国的异响,更是人间的天籁。世界上哪一种音乐能与之颉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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