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张清智
马德祖
面对画家张清智,我遐想……1974年走出鲁西南的他,志愿去湖北当了一名空降兵。当他用那双不算很大、但很深邃、敏锐的眼睛,从空中审视俯瞰着这块土地时,这位与孔子、孟子、王献之出生一地,童年在沂蒙上学启蒙,而后在湖北艺术学院毕业的他,是否想到若干年后,有一股凝重的军营文化、鲁南文化和其它汉文化在他身上交融,而后发出闪耀的灵光。
我又想,1982年,调紫禁城工作的他,当黄昏来临之机,就要落下的日头的余辉照射在钟鼓楼的拱顶上,他是否眯起了双眼,透过二环路上飘来的尘土,庄重地遥望着拱顶上悬挂的那伦新月,耳闻着汽车喇叭的鸣叫声和老人们扭秧歌的锣鼓声,他是否感到了烈性的二锅头酒和首都风情正滋润着他聪慧的大脑和日渐发达的身躯。他是否在想……
站在《山韵》、《春融》、《江山无尽图》、《傣族风情》、《祁连山下》、《横断山》面前,浩气盘旋,感到的不仅仅是美丽,从那里倾听着的是远远超出他脉博和心脏的跳动声,就如同听到了祖国博大而广阔土地上的地声,大海的喧啸声、黄河、长江的涛声。能否设想,清智在首都北京的这块土地上驰骋时,他所要表现的东西已是古汉文化、现代文化、军营文化、鲁南文化融汇成的独特的画风。他站在香山角下,娓娓地讲述着人生苍凉的感触。这是英雄的悲歌,大丈夫的情肠和人生追求的极限。是壮烈的号角,也是忧伤的雀鸣。
张清智,小时候在沂蒙山区长大,很小就没有了母亲,生活艰辛的经历过早地形成了较完整的世界观。最可贵的是他在踏上这块土地时,他的骨骼里就注进了山东他父母之邦的钙质。在后天的努力中,生命更加有了质量。从而,使他站在首都北京这块厚重的土地上时,显得那样稳健、刚毅和潇洒。
也许是小时候鲁西南过于坚硬的风吹铸了他的头颅,使他的大脑的纹路过早地显示出独特的性质,在他对世界认识的漫长路途中,经常地显示出不同寻常的机智和善良,犷狂和大气,严谨和洒脱。在他的画里贯通着对生活的关注,对生命的热爱。他那些充满了智慧而又美丽的画,象灵气闪显的诗篇,也远远超越了对才气的解释。好像有一种天然的才华纵横在他颇结实的身躯里。他只要随便往那儿一站,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使我想起了他对我说的一句话:“画画是天才的事业”。正如世界上不算少的天才一样,清智的才气在他的创作中表现得浓重,他把过去、今天、未来融在一起,把信息通过他的画传导给人们,象利箭射中读者的心。去年有一位朋友来北京,看到清智一幅画,画的是位傣族少女,头帕鲜艳,面容皎洁,羞答答欲启朱唇,文静静如昭君脱胎。他对我说,如果收藏者愿意出让,他可出高价钱,但最终他没有如愿。
1986年,张清智在军事博物馆举办个展。一经开幕好个轰动,启功、黄胄、张爱萍等前辈艺术家来了,首都画坛为之瞩目。国画大师李可染行至清智的一幅山水力作前停住,凝神细看,伫立多时,对随行之人缓缓的言道:“要注意这个后生,年纪轻轻,颇见功力,日后必成大器”。
军委副主席迟浩田看过画展,欣然为他题写了“壮丽的画卷,永恒的精神”。著名花鸟画家李凌云教授在看过展览后说:“画花鸟的画家很多。中国花鸟画能画出力量来的,这是第一个”。
他最大的才气是在生活中总是有新的发现。所谓天才就是发现一些常人不能认识的事物。清智是幸运者,在他的绘画创作中似乎始终有一个神秘的东西在保佑着他,使他的创作永不枯竭。原因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珠穆朗玛”,而有了绘画创作的“突破千山万水,直逼东海”。创作使他明白了许多道理,生活教给了他新的发现。他把自己孤独地摆在一个高度。“在一座类似生活的水磨上,被一点一点地慢吞吞地磨损着”。他被自己的水磨碾碎的同时,也涅磐出高度的灵魂。4年间,单枪匹马六次踏上长征路,历时400余天,行程8万7千余里,“搜尽奇峰打草稿”,由师古人转向师造化。胸中有了丘壑,自然下笔就有了依据,于山水、花鸟、人物,无所不工,笔路之广,见者无不折服,真是英雄手笔。有诗云:
一花一叶一枝茎,写尽江山成种情。
笔势疾如风雨至,图成却使鬼神惊。
挥洒随心笔有声,堆脂泼墨横趣生。
纵教工力能模拟,超逸天才学不成。
一位画家,一位诗人,在他不朽般的作品里所表述的事情,本身就包涵了画家、诗人心灵内在的悟性,任何一位画家都不会从他自身对世界的发现中偏离自己的创作轨道,张清智也是如此。当人们正如醉如痴地读他的画,听他的心音时,完全被他的大气和才华弄得高兴和愤怒,往往忽略了清智的人品――舒展博大,爽直侠义,洒脱不羁,情浓义切。他的画无论是宏篇巨制或是对开斗方,都融进了他的情和爱,融进了他对时代、对生活的感悟,是向读者敞开心扉的宣言。他的画能有今日的震憾力,完完全全与他内在心灵上的纯洁相辅相成。这是一片净土。不管来自何方的风吹雨打,都不能振动他的绘画创作的世界,这世界容括的是人的尊严。在他的人生道路上,他只有一支画笔和宇宙万物,他的智慧和喜怒哀乐全部地融入了五颜六色里,任何外界的干挠和设问,都无法侵入他的绘画领地。此时名和利已显得单薄和羞惭,一旦真正地淡泊名利之时,那必然是在心灵深处付出一定的牺牲。人只有获取大名大利之后,才能最后淡泊名种。张清智的绘画世界改造了他的现实世界,这是人的一种付出牺牲后的精神升华,是他善良秉性的复现。艺术家如能达到这种超脱的境界,必为世人瞻目。
绘画创作是一件最本能的个体劳动,创作的灵感产生不可言传,它每时每刻在画家的脑海里变化,所表现出的事物在每一个画家身上都不一样。“艺术为感情之流露,为人格之表现,作者平日须培养良好的风格和情操,如徒研技巧,即落下乘”。“作画如欲脱俗气,洗浮气,除匠气,第一是读书,第二是多读书,第三是须有系统有选择地读书”。什么是力作、大作、成功之作呢?画家说:“这是有标准的。好的作品不仅要给人以愉悦和享受,更应对生命的意义做出诠释。自然界,一草一木皆有喜怒哀乐;作品中一点一线皆全息着宇宙”。他的心灵里时常蹦出这些闪烁的火花,使他对自己的创作钟情如故,绘画创作已必他的生命交融,生命中表现的是绘画创作,绘画创作表达的是生命。
住画斋,用心守拙,身在首都,心向世界。张清智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以谦和的笑面对众者,那是他和蔼敬人的品质,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埋藏着孤傲。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他在闹中求静,思索不辍,思索使他心灵的天眼洞开,造就了他独特的绘画语言和对客观世界及内心世界的深刻探索。
绘画的力量来自痛苦。痛苦是画家崇高的表现,只有多次毁掉自己才有新生。清智潜心地,默默地在进行着来自自身痛苦的毁灭性的绘画创作。
世界上有两种人最懂得珍爱惜爱,一种是没经尘世污染的儿童,另一种是经历过大苍桑、大悲苦的人,显然张清智是后一种。他懂得爱,喜欢色彩。总体上说,人类都是“好色”的,色彩对眼睛的刺激和愉悦是明显的,大概是永恒的。人越在小的时候越对色彩敏锐,所以儿童画在色彩运用上的强烈、鲜明、灿烂,往往使成熟的画家无法摹仿,叹为奇观!人一长大,渐渐的对色彩麻木了,童稚者,生命的新鲜劲儿也!张清智保留了童稚,因而让你激动,让你燃烧!
经过多年奋斗,画家张清智诞生了。当面对他时,我有一种想法,绘画创作已不属于他自己了,蔚为我国之珍宝,至希加意摄生,益自珍卫,斯不独古人所殷望,亦中华文化之荣光。很多值得骄傲的事情,往往是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候已完成了,这就是人的崇高。
说到他的成就,他说:“中国文学艺术之演变,略可析谓三阶段,初求其清新俊逸,次进于瑰伟雄奇,后达于苍浑渊穆,是谓必然之历程。如果有所成就,也仅达到第二阶段。饱经世变,学问深邃,气质淳化,万象罗胸,一心独远,笔墨之痕与之俱化,是为艺术高峰,历来画家朝夕追求,皓首难跻之最高境界。我也如此,将一生追求不止”。
清智的利害是他用半生的时光,分秒必争地用智慧给予万物生龙活虎的生命。以真性情、真生命去描画着我们中华民族壮丽的画卷,“唱凯歌,唱悲歌,唱生生死死”。生死不二,生命的极限是岁月流逝,而歌的极限是人类的毁灭与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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