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国并称“四大文明古国”的古埃及、巴比仑、古印度都有举世公认的文明史,在世界历史的坐标上都能找到各自辉煌的印记。至于哪种文明更为优越,我们暂且不论,留待仁者、智者去评说,但有一点是无可置疑的事实,那就是中国最为悠久、最为完整、最为系统的灿烂文化,有着最好的延续性,贯穿于华夏历史的各个时期。既便我们今天不径直上前去叩开正史的大门,而取道艺苑,或驻足片刻,或走马浏览,对上溯一万年的新石器时代到五千年以来,特别是二千多年封建社会中美术精品中的精品作浮光掠影式的巡访,人心也会被系留,感情也会被升华。对绚丽多采的中国美术,既便略述点滴,或略知一二,也能使人受益匪浅,因为它的确博大精深;也能使人由一斑而见全豹,因为经典作品的代表性和“全息”性质;也能让人不禁感叹,在华夏文明史中也有用辉煌的艺术之美编织的一道人文锦绣。
一《人面鱼纹陶盆》(新石器时代)
人面鱼纹陶盆(新石器时代)
在距今一万年至五千年前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已经在黄河流域构筑家园,繁衍生息。尽管由于生产力低下,先民还没有完全迈出蛮荒境地,但伴随着人类的生产劳动,原始的绘画、造型艺术已经在居所、工具、器皿上有所表现。像人的孩提时代一样,信手勾画、涂鸦,原始人并不是追求现代艺术家概念中的“艺术”,而是用当时所掌握的手段,改造自然物体的性状,以适合使用。根据当时对事物的认识,运用色彩、线条,记录事物,传达语言、情感和信息。
从数以千计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器物中,丰富多彩的彩陶图案引人注目。它形象地向我们展示了先民的情感和观念。陕西省西安半坡遗址出土的人面鱼纹陶盆,正是仰韶文化美术图案的典型代表。
这个赭红色陶盆上绘有黑色的人面图案。人脸、口角两边有鱼形纹。据考证,人面图形是氏族部落成员举行宗教活动的形象。头顶戴着盛饰的帽子,两边的鱼形纹大约是表现渔猎季节开始时,人们为祈求获得更大收获的愿望。这一富于想象力的绘画创作,以原始的功利主义为创作动机,表达了原始人对社会劳动生活的挚诚与热情。
如果我们系统观察这些仰韶时期彩陶器皿上的图案,不难发现许多由直、曲线和几何纹样构成的图案。既便有少许人物、动、植物图案,如“人面鱼纹”,也是被高度抽象概括后的形象。而在更早的欧洲原始人居住的洞穴和新石器时代,甚至更晚些时候的中国西北山脉中、西南部落的岩壁上,能看到一些近乎写实的动物、人物内容的壁画、岩画。怎么来理解这种表现上的差异呢?仰韶时期黄河流域的先民,其生产方式已经从游猎向耕种、养殖方向发展,农耕文明的晨曦已经在天边绽现。农牧业生产方式要求人们对天文、历算、节气、水文、地理,农作物、家畜生长、养殖有系统性和规律性的认识,这一切会促进和提高人的思维水平和抽象能力。游猎生产方式对人的体力要求更高,而农耕相对游猎对人的智力要求似乎更高一些。如实摹写自然,主要依靠人的直观感觉和技术性的正确表达,而抽象则突出了思想过程。技术性操作是第二性的。农耕生产方式比游猎生产方式更进一步,它使人思维的进化也更前出。众所周知,对事物形象的高度抽象,从而演进为象形符号,最终出现了文字。这也是为什么大量出现抽象图案的地方,也往往是最早出现文字的地方的原因。可以这样说,那就是人类最早走出蒙昧,迎接文明曙光的地方。从《人面鱼纹陶盆》,我们既可以引伸出抽象能力在进化中的意义。也可以看到农耕中的编织、种植,这种具有数理意义的排列组合现象,对图案二方连续、四方连续概念的形成与强化。还可以从原始的巫术活动,理解这种宗教艺术混合行为,对氏族社会心理上的重要影响。……
由此,我们应该记住:艺术的起源是生产劳动。原始艺术与生产劳动紧密结合是这一时代的重要特点。艺术品的自然与朴素是这个时代的艺术特色。
二 青铜器饕餮纹 凤鸟纹 (奴隶社会)
“青铜器时代”是指公元前21世纪──公元前475年这一时段。 它的特征是青铜器大量出现,并走向盛极。它在人类发展史上的意义就如同一个青少年苏醒的那一刻,是人类社会摆脱原始,超越野蛮,进入文明阶段的蒙醒期。青铜器则是这个时期物化的重要标志。人类在最早掌握这种铜锡合金的冶炼、铸造技术之后,便将其运用于兵器、车马具、部分生活用具、饰品等,但更多的是用于礼器。它们是:鼎、鬲、尊、壶、盘、甗、簋、簠、盨、敦、斝、爵、角、匜、盉、觚、觯、卣、彝、觥、垒。这些器物名目繁多,大小各异。(大者如安阳殷墟出土的重达一千多斤的“司母戊”大鼎)青铜礼器大多数用于宗教祭祀活动。用其盛放贡献的“牺牲”、酒浆等,祭祀天地、鬼神、祖先、人君。另一方面,这些青铜器也象征奴隶制社会的权力、尊严、等级制度,并用其铭记功勋、受封等情况,有“明贵贱,别上下”之用。
饕餮纹(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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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鸟纹(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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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审美的角度观察这些青铜器,首先给人以最深印象的,是其由直线、曲线构成的极其端庄、优美的外部造型。以鼎和觚为例的青铜器典型地体现出以稳重、庄严的阳刚之气和流畅优美的阴柔之美。再者是青铜器上繁缛精美的装饰图案。图案内容有:兽纹(饕餮纹、夔纹)、鸟纹(凤纹)、云雷纹等。
饕餮是传说中的一种形象狰狞、神秘,专门吃人的怪兽。
夔是一种传说中的恶龙。
云纹为“∽”形,雷纹是由云纹衍生的“■”形。
这些严谨、精美的图案可以殷商的饕餮与夔的兽形纹概念综合成的“龙”,和周代歧山、周原的由鸟纹升华的“凤”,演化为华夏的龙凤图腾概念为代表。透过美的形式,隐喻着商汤、周文王或顺时举势,或天地合德的兴邦治国的哲学理念。
人类在一枝独秀于世间众生之后,人与自然界,主客观之间,通过明确的意识,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与区别。天灾人祸对部族的生存和社会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鉴于人类对外部世界认识水平有限,抗拒能力有限这一现实,敬畏之心在所难免。乞求神灵,取悦神灵,借助神力以支配事物,表达了人的愿望与理想,这便是这些青铜礼器盛极一时的重要原因。
这些极具审美价值的青铜礼器外形是庄严而稳定的。
其图案形式是精美而富有装饰性的。
其图案内容是神秘、凝重甚至恐怖的。
这一切所构成的神秘气氛,体现着一种沉重、压抑、又狂热的心理特征。奴隶社会的艺术与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所展示的美是一种“狞厉的美”。这种美虽说是为了神灵,但它的创造过程和存在,已经显示了人为支配事物所具有的智慧、信心与能力。
三 《人物夔凤帛画》 (战国)
春秋战国,诸侯割据,烽烟四起。“异政”与“无序”使各种学术思想空前活跃。艺术也随之冲破千年一贯的宗教礼制的法统观念束缚,形成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飞跃。从迄今为止发现的我国最早一幅绘画(帛画)中,可以领略这个巨大的转变。
这幅画名为《人物夔风帛画》,是1949年在长沙东南郊陈家大山楚墓中出土的。其画左上一夔龙,右上一凤鸟,下面一双手合十作祈祷状的女子。这幅画具有典型的民族风格。画中表达的思想内容,根据郭沫若分析:画面一凤一夔作斗争状。凤象征善良,夔象征邪恶。夔被凤击败。正面的女子正在祈祷善灵的胜利。郭沫若近而以为,这个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女娲。另一说认为:画中女子是墓主人的形象。夔凤并不是在争斗,而是龙腾、凤舞,构成龙凤成祥的祥和主题思想。尽管不同的观点、见解,使该画的确切内容还有待进一步研究,但这幅画所体现的终极思想和中国传统艺术思想源流是相一致的,在对美的创造和审美的过程中表达对理想中的幸福、美好的追求与企盼。
和原始社会绘(刻)于岩壁、地面、陶器上的图案以及奴隶社会铸造于青铜器上的纹饰所不同的是,这幅画是用毛笔描绘在丝帛上的。它更自由,更具有绘画性。其线条劲挺有力,造型准确。人物的神情、姿态表现得比较到位,夔凤的造型十分生动,富有动感。全图没有颜色,但黑、白、线、面运用得体,具有装饰性。从这幅帛画可以看出,我国以线为主要造型手段的绘画,从战国或更早的时期就已经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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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夔凤帛画(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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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幅画的创作观念上,能看出,在构图上,它已不再追求青铜艺术中严整对称和立意上的神秘。这里没有对神圣的畏惧,没有心灵的压抑与惶恐。人作为画面的主体,并对龙凤处于支配地位。端庄自信的人和腾跃奔放的神灵呼应其间,构成作品的盎然生机与活跃气氛。
社会发展到此时,奴隶制度“礼崩乐坏”。原有的社会秩序崩溃。战国时期的“无序”,正是向新的封建社会新秩序转化的必然过程。《人物夔凤帛画》无论从形式到内容,正是突破旧有礼法,不拘成式,思想解放的形象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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