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研究”论争综述(一)
由于国学在20世纪20、30年代、90年代和本世纪初,分别出现过研究热潮,很值得认真分析和对待。所以拟从头说起,先行综述关于国学的词源、国学内涵的论说。
“国学”原义是很清楚的,就是国家设立的学校及制度。教育内容为礼、乐、射、御、书、数,合称“六艺”。《周礼·春官宗伯·乐师》:“乐师掌国学之政,以教国子小舞。”《礼记·学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汉代称太学,晋代称国子学,北齐称国子寺,隋代称国子监,唐宋时则以国子监总管国子、太学、四门等学,元代设国子学,也叫国子监,明、清两代仅设国子监,至清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开始设学部,国子监遂废止。
正是在清朝末年,“国学”这个概念转化为引申义:国学是指本国固有的学术文化。但是在不同人的使用中,它却含有着国故学、国粹学、国家固有文化学的三重意义。何炳松:《论所谓“国学”》(《小说月报》第20卷第1号,1929年1月)和汪震、王正己合编《国学大纲》(北平人文书店,1933年)则是较早提出“国学”一词源于外国的。
据我国学术界的考证,国学这一概念引申义的最初使用情况是:
1902年秋天,梁启超在日本谋划创办《国学报》,遂写信与黄遵宪商量,希望他们俩和马鸣,三人合力此事。梁启超写道:“近顷悲观者流,见新学小生之吐弃国学,惧国学之从此而消灭,吾不此之惧也。但使外学之输入者果昌,则其间接之影响,必使吾国学别添活气,吾敢断言也。但今日欲使外学之真精神普及于祖国,则当转输之任者,必邃于国学,然后能收其效。以严氏与其它留学欧美之学童相比较,其明效大验矣。此吾所以汲汲欲以国学为我青年劝也。”(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新民丛报》第22号,1902年12月14日)梁启超打算办的《国学报》,其目的在于批判地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并不是要振兴“国学”。梁启超在信中所用的国学一词,其主要指向应该是“国家固有的学术文化”,即“国故”。黄遵宪不赞成当时就办《国学报》,主张略迟数年再说,认为中国学界须先大开门户,容纳新学,“俟新学盛行,以中国固有之学,互相比较,互相竞争,而旧学之真精神乃愈出,真道理乃益明,届时而发挥之,彼新学者或弃或取,或招或拒,或调和或并行,固在我不在人也”。(转引自《梁启超年谱长编》)这可能是目前所知近代最早使用“国学”一词者之一。
1902年,罗振玉在日本撰写的《扶桑二月记》中,使用 “国学”概念,也是在“本国固有的学术文化”的意义上使用的。
这时候一些以“国学”命名的学术性组织,也是在“本国固有的学术文化”的意义上使用的国学这个词语的。如出版过《三十三年落花梦》的“国学社”,在1903年就成立了。王均卿、沈知方、刘师培、宋雪琴等人在上海创立“国学扶轮社”。其出版活动则多在1905年以后。
这样看来,其出现的历史背景就再清楚不过了:鸦片战争以后,西学东渐,使中国的知识分子从“师夷长技”而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承认西学的先进,进而对中学产生动摇,成为旧有学问的代名词。这一变化在知识界激发了文化危机感,遂成为倡导国学的动因。为抵御西学的冲击,反对清廷取法欧美、列强推行其教育制度、青年中的西化倾向。“国学”概念就在这种情形下转化引申成为:“本国固有的学术文化”,包含着国故、国粹、国学的三重内容。清朝统治者中,如张之洞等也主张保存国粹,倡议在各省设存古学堂及古学院,还有奏请设立国学专门学堂的。(赵炳麟:《谏院奏事录·请立国学专门疏》,《赵柏岩集》卷一,第30-31页)曾国藩也曾对国学书局的创建有所期望。(《国学书局本末》,《江苏省立图书馆第三年刊》,南京国学图书馆1930年)
清末民初倡导国学者的言论,非常重视顾炎武的“亡国”与“亡天下”的辨别,并发挥为“国有学则国亡而学不亡,学不亡则国犹可再造;国无学则国亡而学亡,学亡则国之亡遂终古矣。”(许守微:《论国粹无阻于欧化》,《国粹学报》第1年第7期)
为抵御西学冲击、捍卫本国固有学术文化的思潮,促使这一时期的民间国学研习组织,更是遍地林立。章太炎在东京办国学讲习会、国学振兴社;东京国学讲习会宣称:“真新学者,未有不能与国学相挈合者也。”(《国学讲习会序》,《民报》第7号)章太炎在1906年提倡“以国粹激动种性”,其在1908年的《规新世纪》一文中,就是将国粹、国学、国故三词作为互换同义词并用的。
章太炎的弟子马裕藻等发起北京、杭州国学会;
谢无量、廖平、刘师培、宋育仁等创建的成都国学馆(后改名国学学校、国学专门学校);
唐文治创办无锡国学专修馆;
1908年,北京吴仲、沈宗畸等人创办的《国学萃编》;
1911年在北京、1914年在日本,罗振玉、王国维创办的《国学丛刊》。1911年2月,王国维为《国学丛刊》做《序》,他对西方政治伦理乃至科学论是有保留的,对“光绪中叶,新说渐胜,逮辛亥之变,而中国之政治学术,几全为新说所统一矣”,也表示不满。但同时他在吸收康德、尼采、叔本华的思想时明显倾向西学,“正告天下曰:学无新旧也,无中西也”,“世界学问,不出科学、史学、文学,故中国之学,西国类皆有之,西国之学,我国亦类皆有之,所异者广狭疏密耳。”“中国今日实无学之患,而非中学西学偏重之患”,“中西二学盛则俱盛,衰则俱衰,风气既开,互相推动。且居今日之世,讲今日之学,未有西学不兴而中学能兴者,亦未有中学不兴而西学能兴者”,“虑二者之不能并立者,真不知世间有学问事者矣。”(王国维:《〈国学丛刊〉序》,《观堂集林·别集》)王国维是我国较早提出学问学科分类的学问家。
1914年在东京、北京由陈尔锡、吕学沅等人创办的国学扶危社及《国学》杂志;
1915年在上海,倪羲抱等人创建的国学昌明社与《国学杂志》;
南社姚光等人创办的《国学丛选》等。
这些组织的建立,足以表明国学一词已经为学界所认同,只是对其内涵的理解尚不完全相同。
1919年 3月由北京大学文科编辑出版的《国故月刊》,刘师培在为此刊《发刊词》中公开声明该刊“以昌明中国固有之学术为宗旨。”此后,刘师培撰写《国学发微》出版,“国学”一词成为国人对中国传统学术的通称。邓实说:“国学者何?一国所有之学也。”(邓实:《国学讲习记》,《国粹学报》第2年第7号,1906年8月9日)
章太炎在上海讲授国学的记录稿,由曹聚仁整理成书。系统介绍了传统经学、哲学(诸子学)、文学的流变、对各时期学术发展的特点、代表人物、著作,都有精湛、独到的评价。1922年出版的《国学概论》中说:“国学的名称起于近代,近代以来,西学东渐,为了区别于西学,于是称中国本有的学术为国学。清代学者论学术,将学分为三类:一为义理为学,二为考据之学,三为词章之学。”(章太炎:《国学概论》1922年)《国学概论》可视为论述国学专著之始。
1922年1月,南京东南大学的梅光迪、吴宓、汤用彤等创办《学衡》杂志。
1923年 1月,北京大学胡适等创办《国学季刊》杂志,胡适任编委会主任。他在《发刊宣言》中指出:这份刊物正是新文化运动“整理国故”的重要组成部分。
胡适总结毛子水、张煊、傅斯年等人1919年曾在《新潮》杂志上论说的“国故”与“科学”观念,进一步明确提出:“‘国学’在我们的心眼里,只是‘国故学’的缩写。中国的一切过去的文化历史,都是我们的‘国故’;研究这一切过去的历史文化的学问,就是‘国故学’,省称为‘国学’。‘国故’这个名词,最为妥当;因为他是一个中立的名词,不含褒贬的意义。‘国故’包含‘国粹’;但他又包含‘国渣’。我们若不了解‘国渣’,如何懂得‘国粹’?”“要扩充国学的领域,包括上下三四千年的过去文化,打破一切的门户成见:拿历史的眼光来整统一切。” 1924年1月胡适在东南大学国学研究班演讲时强调:“‘国故’这两个字,是章太炎先生提出,比从前用的‘国粹’好多了;其意义,即中国过去的历史、文化史,包括一切。”胡适提出要从学术的角度来谈“整理国故”,胡适的《新思潮的意义》,一开始便将全文的四大纲要标举出来,即“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胡适提出要从三方面来推进国学研究:“第一,用历史的眼光来扩大国学研究的范围。第二,用系统的整理来部勒国学研究的资料。第三,用比较的研究来帮助国学的材料的整理与解释。”他还说:“国学的使命是要大家懂得中国的过去的文化史,国学的方法是要用历史的眼光来整理一切过去文化的历史,国学的目的是要做成中国文化史。”(胡适:《<国学季刊>发刊宣言》,《胡适文存二集》亚东图书馆,1924年,卷一)
胡适说:“我们现在治国学,必须要打破闭关孤立的态度,要存比较研究的虚心。第一,方法上,西洋学者研究古学的方法早已影响日本的学术界了,而我们还在冥行索途的时期。我们此时正应该虚心采用他们的科学的方法,补救我们没有条理系统的习惯。第二,材料上,欧美日本学术界有无数的成绩可以供我们的参考,比较,可以给我们开无数新法门,可以给我们添无数借鉴的镜子。学术的大仇敌是孤陋寡闻;孤陋寡闻的唯一良药是博采参考比较的材料。”
1918年底,蔡元培在《北京大学月刊·发刊词》中指出:“研究也者,非徒输入欧化,而必於欧化之中为更进之发明;非徒保存国粹,而必以科学方法,揭国粹之真相。” 1921年底,在北大开学典礼上,他说:“我们一方面注意西方文明的输入,一方面也应该注意将我国固有文明输出。”1922年,在北大成立25周年纪念会上,蔡元培总结北大宗旨,他说:“课程一方面,也是谋贯通中西,如西洋发明的科学,固然用西洋方法来试验;中国的材料,就是中国固有的学问,也要用科学的方法来整理他。”
此时,欧洲汉学研究对中国的影响并不显著,尽管19世纪起,德、法、英、荷兰等国都设立了汉学研究机构。倒是俄、英、德国、法、瑞典、美等来华进行考古发掘,发现敦煌文书、西域简牍等大批文献器物和遗址,中国学令全世界学界刮目相看。看到中国固有文化的国际价值,更感国内必须扭转国学研究的困境。
国学保存会刊登文章说,准备开设的国粹学堂,学制三年,学习科目为:经学、文字学、伦理学、心性学、哲学、宗教学、政法学、实业学、社会学、史学、典制学、考古学、地舆学、历数学、博物学、文章学、音乐、图画、书法、翻译、武事等。(《国粹学报》第3年第1期)。
国内一些学校受此影响,也纷纷开设“国学概论”的课程,钱穆的《国学概论》,就是他1926年至1928年在无锡(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苏州(江苏省立苏州中学)的“国学概论”课程讲稿整理所成。钱穆认为:“学术本无国界。‘国学’一名,前既无承,将来亦恐不立。特为一时代的名词。其范围所及,何者应列国学,何者则否,实难判别。”(钱穆:《国学概论·弁言》,1926年)钱穆指出:“一、当任何一国之国民,尤其是自称为知识在水平线以上之国民,对其本国之历史应略有所知;二、所谓对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随附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三、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有一种温情与敬意者,至少不会对其本国已往历史抱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四、当信每一国家必待其国民具备上列诸条件比数渐多,其国家乃再有发展之希望。”
20世纪的20、30年代,是国学研究的鼎盛期。胡适等人提倡的“整理国故”,使国学研究成为时尚,表现为:教育和研究机构竞相设立、青年后学踊跃投考、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杂志和丛书纷纷出版、报刊上开辟国学专栏等等,发表大量国学研究论说。京、沪之外,扩展到西北、东北、闽粤、香港。
自 1922年北京大学成立文科研究所国学门之后,清华、厦门、燕京、齐鲁和东南大学等校相继组建国学研究所或国学院,辅仁、东北、西北、大夏、中国、齐鲁、正风等院校成立国学系或国学专修科。
1928年召开的全国教育会议上,甘肃教育厅提出《融合并发扬中华民族文化案》,要求从融合五族文化入手,巩固共和。其八项办法中的两条,一是大学院设立国学研究所,以整理国故;一是全国各大学均设国学专科(中华民国大学院编:《全国教育会议报告》,第182-184页)
傅斯年说过:“国故本来即是国粹,不过说来客气一点儿;而所谓国学院也恐怕是一个改良的存古学堂”。(傅斯年:《毛子水<国故和科学的精神>附识》,《新潮》,1卷5号,1919年5月1日)后来,傅斯年在1940年时说:“‘国学'一词,本与国医同其不通。清季有所谓存古学堂,本是呫哔咿唔之化身,不待论矣。以后章太炎谈国故,似胜于前矣。然国故一词,本为习用,即国朝之掌故也。乃太炎尽改其旧义,大无谓也。清末民初,人以国学二字为不妥,遂用国故;自国学专修馆之势力膨胀,此名词更通行,然此馆者,私塾之放大也。”( 傅斯年致朱家骅 (1940年7月8日),存台北中研院史语所)。表明他始终认为国学就是国故。
陈独秀认为:“国学是什么,我们实在不太明白。当今所谓国学大家,胡适之所长是哲学史,章太炎所长是历史和文字音韵学,罗叔蕴所长是金石考古学,王静庵所长是文学。除这些学问外,我们实在不明白什么是国学?” “国学”这一名词,“就是再审订一百年也未必能得到明确的观念,因为‘国学’本是含混糊涂不成一个名词”( 《寸铁·国学》,1923年7月1日,《陈独秀著作选》第2卷第516—517页)
郑伯奇认为:“本来‘国学’二字是很笼统的名辞,而国学运动云云更令人不易理解。是一种劝人研究古籍的运动呢?还是劝人研究一切中国的-----不论古今新陈,只要是中国的----文化、思想、学术、文学历史、地理、政治、经济,乃至中国的国民性、各地方的风俗习惯的一种运动呢?前者顶好不过劝人用新眼光读古书罢了。”(郑伯奇:《国民文学论(下)》,《创造周报》35号,1924年1月6日。)朱自清也认为:“我想‘国学’这个名字,实在太含混,绝不便于实际的应用。”(《现代生活的学术价值》1926年4月11日)
吴宓是清华大学研究院主要设计者和开办前期的主持者, 他明确宣布,“本校研究院在中国实属创举,他校如北京大学亦设国学研究所,然组织办法颇有不同”。吴氏更具体指出,清华的国学“取材于欧美学者研究东方语言及中国文化之成绩,此又本校研究院之异于国内之研究国学者。”(吴宓:《清华开办研究院之旨趣及经过》,《清华大学史料选编》第1卷,374-375页。)则是要求以西方学术观点来研究和整理中国的经籍、典章。
成仿吾认为从事国学运动的人,有三类:“1、学者名人而所学有限,乃不得不据国学为孤城者;2、老儒宿学及除国学外别无能事乃乘机倡和者;3、盲从派,这是一切运动所必需之物。这三种人性质虽稍不同,然而他们纯袭古人的非科学的旧法,思用以显耀一时,却是一样的。要想取科学的方法为真切的研究,他们都缺少科学的素养。他们的方法与态度,不外是承袭清时的考据家。所以他们纵然碰命研究,充其量不过增加一些从前那无益的考据。”(成仿吾:《国学运动的我见》,《创造周报》第28号,1923年11月18日)成仿吾成了创造社的主力。
曹聚仁认为:“科学之研究,最忌含糊与武断,而国学二字,即为含糊与武断之象征”。“各科学之命名,当合论理之规范。如天文学,吾知其研究之对象为天文;地质学,吾知其研究之对象为地质”。“国学定名之初,非经长期之考虑,但见陈吾前者为隆然之遗产,漫名之曰'国学'而已(夸大狂白热时,则名之曰国粹,以傲四夷) ”。“但有一名足矣,实之存否不计也”。“不但不足代表其对象,且使人因名而生误会”。曹聚仁提出“轰国学”以安顿“国故学”,“人莫解国学之实质,而皆以国学鸣其高。势之所趋,国学将为国故学之致命伤。国学一日不去,国故学一日不安”。“以整理国故'一事而论”,就有北京大学之国学研究所、无锡之国学专修馆和上海同善社之国学专修馆,三者皆“以'国学'为帜”。惟三者“虽同标一帜”,其实“必不能并立”。故“国学之为物,名虽为一,实则为三”,北大的是“赛先生之国学”,无锡的是“冬烘先生之国学”,而上海的则是“神怪先生之国学”,三者“决无合作之余地”。(曹聚仁:《国故学之意义与价值》、《春雷初动中之国故学》1925年12月)
梁实秋则可以接受“国学”这一名词。他在论“国学的性质”中说:“国学便是一国独自形成的学问,国学便是所以别于舶来的学问的一个名词。”这样的“国学,”实际就是晚清人所说的“中学”。梁实秋也认为:“学问这个东西,是不分国界的”。“中国在未开海禁以前,所有经天纬地的圣经贤传、祸国殃民的邪说异端,大半是些本国的土产”。现在虽然“杜威、罗素的影响也似乎不在孔孟以下,然而我们暂且撇开古今中外的学问的是非善恶的问题不论,为命名清晰起见,把本国土产的学问叫做国学,这却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梁实秋:《灰色的书目》,《晨报副刊》)
1923年,顾实为东大《国学丛刊》写《发刊辞》。《发刊辞》中是以小学、经学、史学、诸子、佛典六类“统名曰国学”;在《计划书》中则说:“国学之范围,造端于周季六艺、百家”,今日则不仅是国内的“用中国语言文字记录之书”,“凡他邦人如近则日本朝鲜、远则欧美诸国,有中国语言文字记录之书,亦当在整理之列”。(顾实:《发刊辞》,《国学丛刊》第1卷第1期,1923年1月)到1926年4月,丁福保等人在上海发起组织“中国国学研究会”,并出版《国学辑林》学刊,顾实再撰《发刊词》时,他自称这是接续自己前为东大《国学丛刊》所写《发刊辞》的继续,前者仅为一校而撰,今则意义更为广泛。顾实最早地提出了国学的整理范围世界化的问题。
蔡尚思将国学界定为:“国是一国,学是学术,国学便是一国的学术。其在中国,就叫做中国的学术。既然叫做中国的学术,那就无所不包了。既然无所不包,那就无所偏畸了。乃今之学者,或以国学为单指中华民族之结晶思想(如曹聚仁),或以国学为中国语言文字学(如吴文祺),还有以史学眼光去观察一切的(如章学诚、章太炎等),以及误认国学为单指国文(其人甚多不易枚举)与中国文学的(海上一般大学多以中国文学系为国学系)。这些人皆仅得其一体,而尚未得其大全。在吾却始终以为,中国的固有文化,都不能出此国学二字范围外。”(蔡尚思:《中国学术大纲》第5页,上海启智书局,1931年)
张东荪在1934年时强调指出“‘整理国故’所负的使命实在很大”,“整理国故不能望之于只了解旧学的人,因为我们必须以民族国家主义为标准来估量一切,当然要属望于新学有根本的了”;“一班整理国故的人们完全见不及此,他们把国故当作欧洲学者研究埃及文字与巴比伦宗教一样看待。简直把中国文化当作已亡了数千年的骨董来看,所谓国学直是考古学”。“我愿说一句过激的话:就是先打倒目下流行的整理国故的态度,然后方可有真正的整理;有了真正的整理,方可言有所谓国故,不然全是骨董。”( 张东荪:《现代的中国怎样要孔子?》,原载《正风半月刊》)
依据本文所引用的20世纪20、30年代,诸学者所论说的关于国学词源和引申义内涵,可总结为如下要点:
一、国学,原是我国固有的一个词语,早在周朝就使用了,是用来表示国家学校和教育制度的专用名词。
二、当我国国门被西方列强闯开,西学东渐,相对之下,我国固有的学术文化思想被称为中学,始有“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说。国学开始转化为中学的代称,国学就成了和国故学、国粹学很难分清关系的一门学问。
三、随着对国学的研究,在西学的影响下,必然提出学科分类的问题,提出对国学研究方法论问题,也就必然出现守旧派和西化派的分化。守旧派视国学如珍宝,必欲弘扬光大;西化派则视之如垃圾,誓要全盘西化。这场思想论争必然要在思想界和学术界持久地开展下去。
本综述主要引用资料:
许啸天 编:《国故学讨论集》群学社1927年。上海书店,1991年影印版。
张岱年:《国学丛书·序》(辽宁教育出版社 1991年12月第一版)
桑兵:《晚清民国时期的国学研究与西学》(《历史研究》,1996年第5期)
罗志田:《国家与学术:清季民初关于‘国学’的思想论争》(三联书店,2003年)
楼宇烈:《中国国学研究的回顾与展望》(中学语文教学资源网,2005年)
卢 毅 :《“国学”、“国故”、“国故学”——试析三词在清季民初的语义变迁和相互关联》,《南京社会科学》200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