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笔昔曾干气象 白头吟望苦低垂
——为柳子谷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作

冯其庸

  老画家柳子谷先生的大名,我是很晚才知道的,他的画册更是近时才拜读。拜读柳老画册的第一个感觉,就像我当年错过拜识白石老人的那种懊恨心情。

  我认真读了柳老的书画和题诗,也读了一些有关的资料,深深感到柳老是一位满腔爱国热情的志士,他热家祖国,热爱人民,热心于社会公益事业,执着于友情,执着于事业,于绘画更是全身心的投入,终生执着的投入,所以他才会在绘画艺术上达到如此高的造诣。他是当世第一流的大画家,这是当之无愧的。

  柳老从青年时期起,就是一位积极入世者,他忧国忧民,爱国爱民,他二十六岁就参加了北伐革命战争,画出了《北伐从军图》,并自题诗云:

北风瑟瑟透征衣,号角声声催战騑。
料得将军传檄日,血花并作雪花飞。

  此画和题诗,得到林伯渠的赞赏,并为题诗云:

万里长征人,怀才意不薄。
于斯风雪中,合赋从军乐。

  三十年代,他已蜚声画坛,与徐悲鸿、张书菥并称“金陵三杰”。这是“九·一八”事件爆发,他积极宣传抗战,画出了《还我河山》《闸北劫后》《木兰从军图》《民族英雄图戚继光》等重要作品,他在《民族英雄戚继光》画上,题王昌龄诗云: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戚继光是抗倭名将,画家借用此诗来表达画面的抗日主题是十分鲜明有力的。

  1933年,苏北发生大水灾,柳老创作了《灾民图》《流民图》《水灾图》等纪实的作品,他在《水灾图》上题诗说:

斯岁辛劳一次空,浮沉泪海任西东。
伤心瑟瑟秋风里,任听哀鸿泣晚风。

  从诗和画面上,深切地反映了柳老对灾民同胞的一片真情。当时的报刊评论说:“最足引人注意者为《灾民图》《流民图》《木兰从军图》,《不爱江山美人图》或为时事,或为史实,或为寓意,殊有价值。其他临古之作,亦多酷肖,可以乱真,人物如《民族英雄戚继光》像,仁女如《琴心幽思》等,花鸟如《春江水暖》等,兰竹如《雪竹》《幽香向谁吐》等,均足使人敬佩,叹为观止。“昨日为柳子谷画展最后一日,参观者仍多,蔡元培、何应钦、罗家伦、孔祥熙等莅临参观……并预购画品,孔部长除私人定购外,并商得柳君同意,将非卖品之《灾民图》购去,以为全国赈灾之用。”

  40年代,他在湘西当县长,论者以为有板桥之风,他自己在所画的《墨竹》上,题板桥诗云: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他身为县令,用板桥当县令时所作题画诗题画,足见其襟怀相同,他也以板桥自励亦自况。40年代未,家乡玉山县解放。他作《雨竹》图,题句云:

百年干旱逢雨,高兴得热泪横流。

  家乡的解放,他如久旱逢雨,高兴得热泪横流,这就是他以满腔热情迎接解放的真诚的政治态度。所以到50年代抗美授援朝战争爆发,柳老即积极投入,与参加抗援朝二次战争归来的满键同志以三年的精力,创作了伟大的史诗式的长卷《抗美授朝战争画卷》,此画全长27米,为古今稀有的长卷。柳老还在画卷上题诗云:

战争正义全无敌,画卷长存此理真。
弱能胜强小胜大,中朝血肉万年春。

  这首诗,再次真诚地表达了柳老积极的政治热情,表达了他对新社会的无限热爱。

  综观柳老的一生,他是一位积极的入世者,是一位肝胆相照,襟怀磊落,以天下为己任,对社会和民族抱有强烈的责任感,也即是具有忧患意识的爱国志士。这种爱国爱民,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优良传统,是长期的历史文化所形成的。这种忧患意识,并不是人人生来就有的,只有深深的热爱祖国,对祖国的传统文化有很深的接受和很深的热爱才可能自觉的形成这种对天下、对社会的一份责任感。由于这种责任感,在时世艰难,社会贫乏的时候;他可以全身心的关心人民疾苦,投身于人民的灾难的解脱;由于这种责任感,当外敌入侵,强敌压境的时候,他可以挺身而出,投笔从戎,献身于保卫国家,保卫民族的伟大斗争。柳老的入世精神,就是以上这种内涵的入世精神,而绝不是那种庸俗的入世当官,争权夺利的内涵。实质上后者就根本不是什么“入世精神”,其内涵不过是“贪欲”二字而已。所以柳老的“入世精神”与后者是根本对立的,是冰炭不相同的。

  柳老分明是一个忧国忧国的积极入世者,然而柳老一生的遭遇却是坎坷不平、险难丛生的。实际上,柳老在年轻的时候一踏上社会,就没有得到有权力者的认识。柳老三十三岁时的题画诗说:

潇洒清真今古闻,临池墨浪动风云。
无人识有匡时略,只把能书看右军。

  这后面两句分明是自况,明明是有“匡时略”的一位志士,世人却只把他看作是一个会写字的人。当时民国二十二年,国民党时期,柳老已经深感匡时有策而报国无门了。三十六岁他的另一首题画诗说:

扪虱当时颇自奇。功名远付十年期。
酒浇不下胸中恨,吐向青天未必知。

  这首诗,更加明显地表达了他忧国忧民的心情,扪虱而谈天下事,是前秦王猛的故事,此处显示了柳老的抱负和清高。“酒浇不下胸中恨,吐向青天未必知”这是对国民党统治时期的不满和不平,是一个爱国志士忧国忧国的心里写照。

  可见他在国民党时代,虽有二三画友知已,但却从未能有舒展抱负的机会。

  以上这些诗,可以看作是他在解放以前民国时期的内心写照。

  于1956年,柳老五十六岁时,又有题画句云:

千载积污冲刷尽,万方欢颂好洪流。

  这是解放初期,国民党的的污浊社会刚刚被解放的洪流痛加冲刷,画家情见乎辞,画了一幅有巨大瀑布奔腾席卷的山水,对新社会表达了衷心的欢悦和歌颂。

  正当柳老以热情奔放,真怀坦诚地欢迎新社会的时候,想不到新社会却对他投以不信任的眼光。

  大家知道,解放初期,是一个特殊的社会历史阶段,一方面是美帝国主义发动侵朝战争,其目的是想扼杀刚刚建立起来的新中国;另方面是国民党在台湾叫嚣反攻大陆,配合着潜伏在大陆的特务的破坏,所以社会特别复杂。针对以上种种情况的运动也特别多,再加了一上些人的宁“左”勿“右”的思想,所以在相当大的范围内扩大了怀疑面甚至于打击面,这种情况,当然是当时特殊的复杂环境造成的。所以从50年代起柳老就被一些莫须有的“问题”无形或有形的捆缚住了,以他当时的艺术造诣和才华,何至侷促于一隅而不得大展其才,正是“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人生最痛苦的是有才华不得施展,有志不得报国。柳老分明是追风逐电的千里驹,却只能侷促于辕下;柳老分明是有志报国,却横生猜忌,叫人欲诉无门,欲哭无泪。对柳老的这种坷坎抑郁的遭遇,我不禁慨然有怀,为之题诗云:

绝世才华绝世愁,有怀不得到壶头。
英雄困死名驹老,一代奇才付沉浮。

  然而,最难得的是柳老虽然身受抑郁,但却处之泰然,依旧为国家、为社会、为人民作画不辍,而且都是写实的精品,将政治与艺术融于一体,达到水乳交融,不可分离的至高境界。例如他的《抗美援朝战争画卷》、就是一件划时代的杰作,论思想内容,当然是歌颂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保家卫国的爱国主义主题。论艺术,则更是一件绝世的杰作,抗美援朝的过去已经半个世纪了,我们至今未能看到有与它同样恢宏的作品。无论是中国画和油画。所以这件作品,作为一个时代的象征,作为中国人民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慨的写照,作为抗美援朝应明决策的形象纪录,这件作品是应该万世长存的,应该把它与其他国宝同样的看待。

  从艺术上来看,画家把古典山水画的画法与最新对现实的生活融合在一起,达到如此和谐一致,水乳交融的境界,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我们不得不钦佩柳老写生的绝顶高超水平,更不得不钦佩柳老镕古入新,镕古入新的长才绝学。我曾经看过不少画家画的反映,现实的山水画,往往使你感到像是在古典山水画上加上一两幢洋楼,或有几间厂房,有几支大烟筒在昌烟,再或就是有几辆汽车,或者水面上有一艘轮船,等等等等,总使你感到是加法,是两个不相干的东西用加法加在一起的。总之,是生硬,不协调。然而在柳老的长卷里,却把一切现代的事物,如飞机、大炮、装甲车、运输车;铁路桥、公路桥、黑夜的照明;炸弹的爆炸、大火的燃烧,部队的抢修,后方医院,以及部队的调度,急行军,后方的支前,物资的运输,等等等等,所有朝鲜战场上现代化战争的种种,几乎一幕幕地都出现了。昔人论东坡的诗说,东坡于齿牙间自有一付炉锤,能镕铸万物,化为自己的诗语,我觉得柳老的艺术语言,也同样如此,世间一切事物,一到他笔下,就自然妥贴,各自有序,而且就像真实生活的那么自然,让你见得此画卷,就像亲临前线,亲冒炮火的一样逼真自然。这是多少伟大的艺术镕铸力啊!以前看《清明上河图》总感叹那画里的真实和艺术真实的和谐统一,然而那是一个古老的社会,其间并没有急剧的新旧交叉,无论是衣冠文物,市井建筑,都是天然一色的中世纪原始风味,画家在镕铸过程中,并不会遇到特殊的新与旧的强烈反差和不可组合的难题,可柳老遇到的难题太大了,反差太强烈了,但现实就是如此,这就是真实!柳老利用他北派山水的高深功力,加以漫天的冰雪,然后将以上种种崭新的洋事物、土事物用高超的艺术手段把它们镕铸在一起,其中当然有满键同志的不缺少的作用。柳老在镕铸这数不清的新旧事物入画时,显示了他深广精湛的艺术修养和功力。例如他在这幅巨制中描写了数以千计的人物,这是古今所无的创举!而这许多人物放在这冰天雪地的北派山水同时也是写真山水里,却显得非常协调自然,我觉得这里边柳老就运用了北宋燕文贵的细笔人物山水的画法,而且加以大大地发展创新了,画中的舟、车驴马等等,也是北派山水里常见的事物,但无论是燕文贵也好,北派山水也好,其中的人物、舟、车、驴、马,都只是点景,只是偶而一现,但在柳老的长卷里,这些戴着军帽,披着披风,背着武器的千军万马,却是画卷的主题,是全画的灵魂,由此也使柳老的画富于我们的时代的时代的特征。从这幅长卷中,不仅看到了柳老深厚的传统画功力,也更令人感佩他的盘盘大才,甚至可以说是天才,要设计驾御这样大的画幅,叙事性、行进性的画幅,没有精密的构思和高超的艺术境界,没有真正的生活感受(这当然是满键同志的重要作用),是不可能完成这种构思的。但还有重要的一点,是柳老独特的绝妙的造形才华。画中所有的一切,到了柳老笔下,都显得那妥帖自然,各种形象的姿态,都可以过到栩栩如生,将生活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十分和谐自然地统一在一起,这是多么大的本领呀!我对这件绝世杰作的复印件,低徊观摹了好多天,真正是感佩无已,可惜不能起柳老于地下而拜之,因题一诗,以志倾倒:

敬题柳子谷老《抗美援朝战争画卷》长卷

万水千山笔墨精,中华儿女作天兵。
凭公经代无双笔,留得千秋万世名。

  柳老还有一件题为《山村新貌》的长卷,是1959年到1961年完成的,全长7.5米,也是一幅超长度的长卷。如果说《抗美援朝战争画卷《是一首正义战争的颂歌和史诗的话,那末,这幅《山村新貌》长卷,就是一首和平建设的赞歌,前者的背景是朝鲜的崇山峻岭和冰天雪地,画家所作山石用笔峻险,多用大小斧劈俊。结构也显得特别紧密、紧凑,以显示出战斗环境的特殊气氛,而这幅《山村新貌》则用笔舒缓,画面开阔平坦,虽然也不时出现山头,但作者却把它推到远处作为远景衬托,画面上偶然出现了一点山石或小丘,已是大山的余势,显得是一片依山傍水的山村。而画面上占主要地位的是建设山村新貌的农民,于是农村建设的一切新面貌便在画卷中次第出现。例如拖拉机、联合收割机、卡车、手推车,正在地里耕作的农民,牲口饲养棚,建筑测量,俱乐部、文化宫、养猪场、牛马畜牧、群众的集队活动,俱乐部前的群众舞蹈,妇女们在河边洗衣,河里及岸边则鸡鸭成群,有时农民则在套车驾车,有的则正骑在自行车上,有的则在交谈,总之一派山村欣欣向荣、忙忙碌碌的新气象,而参差错落的房屋,生机勃发的树木和槎枒的老树,各色服装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人群,则分布在各种不同的场景,显得正在各自忙碌而井然有序。这是与《抗美援朝战争画卷《完全不同内容的一个长卷,然而柳老却画得同样的逼真,一种真实的生活气息只要稍一展卷就会扑面而来,令人如同亲自到了这个充满着生机的新山村。这一长卷,再次展现了柳老镕铸生活素材使它转化成艺术杰作的一种卓越的创造力。

  以上两个长卷,柳老的绘画奇才,与古为新的镕铸生活的巨大才能,已足以令人惊叹不已了,然而,柳老的这种卓越技能是与他浓厚的传统功力学养密不可分的。柳老早在三、四十年代作的传统山水画已经震惊画坛,深感他的功力深厚了。例如他三十三年岁时作的山水人物,三十四岁年作的《溪山暮雪》,自题拟宋人法,还有《春水行舟》,《逆水行》图,三十五岁时作的《松涛图》。三十六岁时作的《独酌》《拟夏挂风雨水阁图》,四十岁作的《山居图》,四十二岁时作的《冰溪小景》等等,都显示了他传统画的极深功力,其主要风貌是宋画风格,也有清初四王参酌其间,但主要功力和风格还是宋画的风格,而且达到了神韵相生的程度。五十岁以后的作品,则在传统画的基础上吸收了一些近代画法,画风略有变化。配置在上述这些宋画风格的山水中的人物和亭台楼阁界面,也谨守宋人的法度,无一丝随意之笔。他所作的仕女,论者以为近于费晓楼,而他的墨竹墨兰,世人都以板桥目之,他有一部分墨竹,逼近板桥,如1983年画的那幅墨竹,自题云:

板桥画竹人如竹,劲节坚贞枕岁寒。
为活饥民宁忤上,乌纱掷去不为官。

甲子初冬师板桥画竹,并师其人,八三老人柳子谷。

  这幅画确是逼真的郑板桥。但是除此类画外,实际上他还参以石涛、文同等人画竹的笔意,晚期,还参与一些近人画竹的笔意。总之,他的墨竹墨兰,也达到了极高的境界。而且前后也有变化,并不是板桥一人所能范围住的。

  柳老所作的翎毛花卉,逼近张书放,张书放是他的好友,友朋间互相笔墨浸润,这是常事,但柳老的笔墨,竟能与张书放神交,其用笔的潇洒飘逸、书卷气,丝毫也不让张书放,例如他的《秋谷幽禽》《白头长春》《桐叶白头》《荷叶翠鸟》《海棠花》《樱花珍禽》《红枫白绶》《八哥红枫》《红叶小鸟》等作品,虽置之张书放的作品中,亦是绝顶上乘之作。柳老的月季、牡丹、紫藤之类则又可于半丁老人相伯仲,而他的草虫,如《纺织娘》《天牛》等,也是传神妙品,虽然在画册中不多,却是精能之作。

  总之我反复崇拜读柳老的画册,不胜倾倒之至。我认为柳老是一位难得的画界全才,无论是山水、人物、翎毛、花卉、草虫、走兽、界画,都能出色当行,都能臻于上乘,这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柳老高尚的人品,更可以照耀当代和流传画史。柳老自己的座右铭说:

寻理应求水落石
争鸣不虑火烧身

  上句表示柳老追求真理,一丝不苟的精神和勇气,下句表示了他的直言坦荡和虚怀若谷。柳老80岁时,有《感怀诗》云:

坎坷世道太难平,犹有歪风时袭倾。
愧我无能说鬼话,羡君有骨发金声。
诗人不计眼前利,志士应求永世名。
报国满腔愁日短,请缨夙愿乏门行。

  这首诗可以看作是他自己的抒怀和写照。他为家乡玉山县题县志云:如玉之洁,如山之高。山清水秀,地灵人豪。

  这四句话,正好用来作为我们对柳老的赞辞。从柳老一生的遭遇来说,他可以说是不幸的,因为他虽然在青年到中年时期,已经峥嵘头角,已经是当时画界的一流人物,他的画已经誉满全国,但终究他的长才绝学,未得大展,他的杰作完成后,又未得广为世人欣赏,连同他自身,一直被封闭,被投闲置散,甚至被侧目,他在坎坷和寂寞中度过了一生。这是他的真正的不幸。但是,个人的生命必竟是短暂的,即使百年,也只是一瞬。所幸柳老的画,终究保存了下来,终究愈来愈为人们所认识了,而且必将永远被人们所认识、所珍爱,永远留传下去。柳老的名字,也必将在画史上占有光辉的一页。柳老的作品,也必将藏之金匮石室,永为国家之宝,尤其是他的《抗美援朝战争画卷》等,必将万世长存。从这一点来说,柳老又是幸运的!昔杜甫称颂李白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杜甫在当时就看到了李白必然会享有千秋万岁的大名,这是杜甫的识力,也是杜甫的感叹。可惜杜甫的感叹。可惜杜甫当年的这种感叹,至今仍不能免,如今我们又要用这两句话来称颂柳老,感叹柳老了!历史为什么总喜欢重复这种循环呢?这种循环为什么又偏偏落到柳老的身上呢?这不能不让我们发出更为深长的叹息!

  然而,从根本上来说,柳老毕竟还是幸运的,因为他终于必将享有“千秋万代名”了!

2001年10月16日夜时于京东且住草堂

原载《同泽书画》

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