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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麈尾:清谈家的风流雅器 中古时期,士林中流行一种雅器,名曰麈尾。这一微小之物,凝聚了清谈文化的绮丽与辉煌,昭示着士人的倜傥和风流,具有极其深厚的文化内蕴。可惜明季以前,学林中人很少予以关注。有清学术发达。乾嘉之际,著名学者赵翼在《廿二史札记》卷八“清谈用麈尾”条中指出:“六朝人清谈,必用麈尾。……亦有不必谈而亦用之者。……盖初以谈玄用之,相习成俗,遂为名流雅器,虽不谈亦常执持耳。”赵氏率先揭示了麈尾与清谈文化的关系,极富创见。至民国时代,王伊同先生在《五朝门第》第八章的两篇附录里,对有关麈尾的史料加以梳理,并略作阐发。嗣后,贺昌群先生作《世说新语札记》(以下简称为“贺札”)。此文从中古时代的文化背景出发,结合东瀛之实物遗存与我国石窟之造像以及壁画之摹绘,初步考察了麈尾的形制特点与日常功用。这两位学者的著述,显示了彼时中国学人所特有的高远阔大的眼界、睿敏深沉的思辩和雄深雅健的风格,颇为引人入胜。八十年代初,白化文先生著文(《麈尾与魏晋名士清谈》,以下简称为“白文”)向文史爱好者介绍麈尾,详明而严谨,亦足资研究者借鉴。笔者深受诸家之启迪,在此拟作进一步发挥。 (一)麈与麈尾 古人所谓麈,是偶蹄目鹿科动物驼鹿和麋鹿的统称。古今学人对麈的解释,皆不出此二义。 麈为驼鹿(Moose)说。《汉语大词典》“麈”字条第一义项: 鹿类。亦名驼鹿。俗称四不象。《逸周书·王会》:“西面者正北方稷慎大麈。”孔晁注:“稷慎,肃慎也。贡麈,似鹿。”……徐珂《清稗类抄·动物·麈》:“麈,亦称驼鹿,满洲语谓之堪达罕,一作堪达汉,产于宁古塔、乌苏里江等处之沮洳也。其头类鹿,脚类牛,尾类驴,颈背类骆驼。而观其全体,皆不完全相似,故俗称四不象。”(第12册,页1290) 关于麈为驼鹿,古人有多种表述方式。或云“似鹿而大”,如《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第八下》:“粤地……山多麈……。”唐·颜师古注:“麈似鹿而大。”又宋·陆佃《埤雅·释兽篇》:“麈兽似鹿而大。”或云“鹿之大者”,如清·陈元龙《格致镜原》卷五八引《释藏指归》:“鹿之大者曰麈。”或云“大鹿”,如宋·罗愿《尔雅翼》卷二○:“麈,大鹿也。”而《山海经》卷五《中山经》所描述的麈,皆是驼鹿: 又东北二百里,曰纶山,其兽多闾、麈。……又东北一百四十里,曰崃山,……其阴多麋、麈。 关于驼鹿之形态,《中国动物图谱》(页107)描述道: 驼鹿是最大型的鹿,最大者体重可达500公斤,体长2米余,肩高达1米余。头大而长,颈短,躯体粗大,四肢长。……尾短。 在哈尔滨市动物园驼鹿圈栏前的“驼鹿”标牌上,有这样的文字说明: 学名:Alces
alces 产于我国东北大小兴安岭以及亚、欧、北美三洲的北部森林和湖泊的北温带寒冷地区,多住在针叶林、混交林及水源充足的地方。耐寒怕热,喜欢浸在水中,并吃水里的植物。…… 《黑龙江志稿》卷一五《物产志》“驼鹿”条引《竹叶亭杂记》: 麈,即今之“四不象”,名驼鹿……。 又引《黑龙江外纪》: 堪达汉,鹿类,背上、项上仿佛骆驼。沈存中《笔谈》:“北方有驼鹿。”即此。境内诸山皆有之。毛苍黄,体高大,重二千近,性极驯,向水行尤速。……。 这些材料告诉我们,驼鹿是一种短尾的寒带动物,所以身居南方温暖地区的人见到它们的机会不会很多。汉·史游《急就章》卷四:“麋麀麖麈皮给履。”颜师古注:“麈似鹿,尾大而一角。谈说者饰其尾,而执之以为仪。”显然他是将驼鹿尾当成麈尾了。贺札之观点与此相同,而新版《辞源》亦将“麈尾”释为“驼鹿尾”(详后),凡此皆误甚。
麈为麋鹿(David’s deer)说。《纬略》卷二:“麋之大者曰麈。”“麋之大者”,即成年的麋鹿。又《说文》:“麈,麋属。从鹿,主声。”段玉裁注:“乾隆三十一年,纯皇帝目验御园麈角于冬至皆解,而麋角不解,敕改时宪书麋角解之麋为麈。臣因知今所谓麈,正古所谓麋也。《吴都赋注》云:‘旄麈有尾,故翦之。’”关于麋鹿的情况,《中国动物图谱》(页106)描述道: 麋鹿为我国特产……是一种珍贵的兽类……麋鹿被称为四不象,是由于它的头似马,身似驴,蹄似牛,角似鹿。体长约2米,尾长60¾75厘米,肩高1米余……尾生有长束毛,尾端超过后肢的踝关节……毛色灰棕……尾末端束毛黑褐色。夏毛稀疏,呈红棕色。目前已无野生的麋鹿……。 在北京市动物园麋鹿圈栏前的标牌上有这样的文字说明: 学名:Elaphurus davidianus 曾分布于我国辽宁、华北、黄河以及长江下游,野生种早在1千年前灭绝。麋鹿原生活于沼泽地区,群居,性喜水,喜游泳,常在溪中戏水。角似鹿,颈似骆驼,踢似牛,身似驴,但又都不象,故又名“四不象”。以青草、树叶和各种水生植物为食。
这些材料说明,麋鹿是一种尾长、喜水的温带动物。因此,麈尾用麋鹿之尾制成,这一点当系铁案无疑。麋鹿原是我国特有的一种鹿科动物。1998年10月2日《光明日报》第3版发表了一篇题为《东山湖:动物喜欢的动物园》的署名文章,文章说: 1865年北京近郊的南苑出现了一位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此人叫大卫,法国传教士。这个普通传教士生命里的辉煌就在这一天铸就,他马上就要名扬世界了。不过使他扬名的不是传教而是一种动物。南苑是清皇朝的皇家猎场,这里有许多动物。大卫突然发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怪物”,其头类马,蹄似牛,角如鹿,尾若驴,这种中国特有的动物,老百姓叫它为“四不象”,将它当作吉祥物。这位上帝的使者对中国民间的吉祥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竟忍不住偷捕了一对去,运到了巴黎,“四不象”也被赋予了新的洋名字“大卫”
¾传教士将自己的名字和这可爱的生灵结合。于是灵长类动物大卫将鹿科类动物大卫在巴黎公开展出,世界为之轰动。鹿科类动物“大卫”名扬世界之日,便是“四不象”蒙受灾难之时:……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后,侵略者直奔南苑,“四不象”马上蒙受灭顶之灾,健壮的全被捕获装车运走,其余杀戮一空,产于中国长于中国的麋鹿从此在中国灭绝了。一个多世纪过去了,被“俘虏”到国外的麋鹿绝大多数已经灭绝,惟有养在英国贝福特公爵的乌邦寺内的麋鹿侥幸得以存活,至今共有千余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英国政府曾向我国赠送了4对,1985年后我国野生动物协会又通过外交途径先后引进了60多只,分养在北京南苑、江苏省大丰林场和湖北省石首的天鹅洲¾有记载楚国时当地有麋鹿。 这段文字将我国麋鹿的情况介绍得很清楚。麋鹿既为我国之特产,麈尾之发源地当然也就是我国。北京动物园卷栏前的文字说明称麋鹿“野生种早在1千年前灭绝”,此说值得注意。一千年前,约当五代之末、北宋之初。野生麋鹿之绝种,与此前的滥捕滥杀肯定有关系。《汉书》卷八七下《扬雄传》: 明年,上将大夸胡人以多禽兽,秋,命右扶风发民入南山,西自褒斜,东至弘农,南敺汉中,张罗罔罝罘,捕……麋鹿,载以槛车,输长杨射熊馆。…… 又《世说新语·排调》九: 荀鸣鹤、陆士龙二人未相识,俱会张茂先坐。张令共语,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语。陆举手曰:“云间陆士龙。”荀答曰:“日下荀鸣鹤。”陆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荀答曰:“本谓云龙骙骙,定是山鹿野麋,兽弱弩强,是以发迟。”张乃抚掌大笑。 可见在汉、晋之间,猎麋是蔚然成风的,这与当时士林名流雅重麈尾不无关系。逮至初唐时期,此风未尝稍衰。陈子昂《麈尾赋》云: ……此仙都之灵兽,固何负而罹殃?始居幽山之薮,食乎丰草之乡。不害物以利己,不营利以同方。何忘情以委代,而任性之不忘?卒罹纲以见逼,爱庖丁而惟伤。岂不以斯尾之有用,而杀身于此堂?为君雕俎之羞,厕君金盘之实,承主人之嘉庆,对象筵与宝瑟。虽信美于兹辰,讵同欢于畴昔?……(《全唐文》卷二0九) 唐人不仅用其尾,而且食其肉,如此则麋鹿自然难免毁灭的厄运了。
在中古时期,麋鹿主要分布于吴(今江浙)、楚(今湘鄂)一带。《艺文类聚》卷六九引陈·徐陵《麈尾铭》: 入贡宜吴,出先陪楚。 在蜀中地区也有分布。晋·常璩《华阳国志》卷三《蜀志》一四: 郪县……宜君山出麋,尾特好,入贡。 “宜君”句,《太平御览》卷七0三引作“宜君山出麈尾”。此种异文的产生,实由于麈即是麋。陈子昂《麈尾赋》:“神既不能自智,圣亦不能自知。况林栖而谷走,及山鹿与野麋?”唐·张祜《游天台山》诗:“空崖绝凡路,痴立麋与麈。”(《全唐诗》卷五一0)“山鹿”和“野麋”,“麋”与“麈”,皆互文见义,而实际上都是指麋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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