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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简”:一种审美观念 对于“简”的崇尚,构成了人物品藻的又一个审美标准。在讨论“容止”的问题时,我们曾经提到“清”的审美观念与六朝人风姿神貌的关系(见本书页47~48)。其实“清”者必“简”。符合“简”的审美标准的人,必然是清明、莹洁和纯诚的人。《晋书》卷五五《张载传》附《张协传》: ……转河间内史,在郡清简寡欲。于时天下已乱,所在寇盗,协遂弃绝人事,屏居草泽,守道不竞,以属咏自娱。…… “清简”的政治,也必然是透明、廉洁和受人欢迎的政治: 初仕郡上计掾,州辟部从事、治中,举孝廉,参镇北军事。迁乐平侯相,政尚清简。(《晋书》卷四四《李胤传》) 及文帝辅政,籍尝从容言於帝曰:“籍平生曾游东平,乐其风土。”帝大悦,即拜东平相。籍乘驴到郡,坏府舍屏鄣,使内外相望,法令清简,旬日而还。(同上,卷四九《阮籍传》) 尚为政清简,始到官,郡府以布四十匹为尚造乌布帐。尚坏之,以为军士襦袴。(同上,卷七九《谢尚传》) 所以“简”与“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而事实上,在中古时期,“简”不仅是一种重要的品藻标准,还是一个重要的美学观念。 (一)尚“简”审美观念的历史渊源 中古文人尚“简”的审美观念有其历史的发展过程。首先,这种审美观念发源于《周易大传》。案《周易大传·系辞上》:“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易”,指平易;“简”,谓简约。《大传》所讨论的是《周易》的卦理。它认为,只要得到“简易之理”,也就得到了《易》的卦理。《易传·系辞下》云:“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这是对于以上论述的进一步发挥。《周易》作为“三玄”之一,乃中古士林之必读书。因而《易传》之“简易”观念必然对其时的士人发生影响。《世说新语·品藻》七四: 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坐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推此知之。” “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语出《周易大传·系辞下》,以辞令的多少来品评人物的高下,正体现了以“简”为美的品藻倾向。谢安以《易传》之语作为衡量人物的标准,客观上已经向我们昭示了尚“简”的审美观念与《周易》的渊源关系。又《世说新语·赏誉》八三: 王长史谓林公:“真长可谓金玉满堂。”林公曰:“金玉满堂,复何为简选?”王曰:“非为简选,直致言处自寡耳。” 本条刘孝标注:“谓吉人之辞寡,非择言而出也。”王濛对刘惔的评论,其所持标准与谢安是完全一致的。 尚“简”之审美观念的确立,与魏晋玄学关于“言意之辩”的理论有密切的关系。汤用彤先生说:“夫玄学者,谓玄远之学。学贵玄远,则略于具体事物而究心抽象原理。论天道则不拘于构成质料(Cosmology),而进探本体存在(Ontology)。论人事则轻忽有形之粗迹,而专期神理之妙用。夫具体之迹象,可道者也,有言有名者也。抽象之本体,无名绝言而以意会者也。迹象本体之分,由于言意之辨。依言意之辨,普遍推之,而使之为一切论理之准量,则实为玄学家所发现之新眼光新方法。”(《言意之辨》,《汤用彤学术论文集》,页214)这一“新眼光新方法”(汤用彤先生语,同上)的创造者是天才少年王弼。《周易大传·系辞》:“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又《庄子·外物篇》云:“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王弼以《庄》解《易》,他说: 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然则,言者,象之蹄也;象者,意之筌也。是故,存言者,非得象者也;存象者,非得意者也。象生于意而存象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象也;言生于象而存言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言也。然则,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故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忘也;重画以尽情,而画可忘也。(《周易略例·明象》,《王弼集校释》,下册,页609) 由王弼之说,晋人形成了重意轻言、得意忘言、寄言出意的思辩方法和心理倾向,“无论天道人事之任何方面,悉以之为权衡”(《言意之辨》,《汤用彤学术论文集》,页215)。这种“权衡”施之于人物品藻,便形成了尚“简”的审美标准。 “简”作为汉代繁琐学风的反动,乃是魏晋玄学“新眼光新方法”的具体体现。《世说新语·文学》二五: 褚季野语孙安国云:“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固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 本条刘孝标注:“支所言但譬成孙、褚之理也。然则学广则难周,难周则识暗,故如显处视月;学寡则易核,易核则智明,故如牖中窥日也。”褚、孙、支三人的讨论固然是他们有感于南北学风之不同而发的,但就整体而言,晋人之学风倾向于“简”,所谓“清通简要”,“牖中窥日”是具有普遍意义的。这种学风是对汉人繁琐学风的革命。《汉书》卷三0《艺文志》论繁琐经学之弊曰: ……后世经传即已乖离,博学者又不思多闻阙疑之义,而务碎义逃难,便辞巧说,破坏形体;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后进弥以驰逐,故幼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安其所习,毁所不见,终以自蔽。此学者之大患也。 桓谭也曾经指出: 秦近君能说《尧典》篇目,两字之说,至十余万言;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桓子新论》,页12) 又《后汉书》卷三七《桓荣传》附《桓郁传》: 初,荣受朱普学章句四十万言,浮辞繁长,多过其实。及荣入授显宗,减为二十三万言。郁复删省定成十二万言。由是有《桓君大小太常章句》。 汉代的经学研究虽然取得了重要的成就,但由于采取一种支离破碎的治学方法,思想渐趋僵化,经学研究本身成为束缚人们创造性的桎梏。随着汉末魏初社会的急剧变化,学林中人越来越鄙弃章句之学。至曹魏正始时期,何晏、王弼以简洁、明畅的学风一扫汉人的积习。如何晏《论语集解》,虽然杂采东汉郑冲、蔡邕、曹羲、荀顗等人的学说,而能申以己意,多有名理之谈。王弼注《易》,驱除了汉代象数之学,援《老》入《易》,专以探讨真理之终极为旨归。何、王之学,简易而不肤浅,深刻而不晦涩,力图从理性上着手,挽救名理的危机,故能取代汉代经学,成为一代学术之主流。王弼以《传》证《经》,以简驭繁,弃枝求本,整体性强,逻辑严密,更具有强大的学术生命力,因而对中古学林也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其《周易略例·明彖》云: 夫众不能治众,治众者,至寡者也。夫动不能制动,制天下之动者,贞夫一者也。……物无妄然,必由其理。统之有宗,会之有元,故繁而不乱,众而不惑。……夫少者,多之所贵也;寡者,众之所宗也。……繁而不忧乱,变而不忧惑,约以存博,简以济众,其唯《彖》乎!乱而不能惑,变而不能渝,非天下之至赜,其孰能与于此乎!故观《彖》以斯,义可见矣。(《王弼集校释》,下册,页591~592) 王弼所说的“以寡治众”,“以一制动”,“统宗会元”、“约以存博”和“简以济众”,都体现了尚“简”的精神。《世说新语·轻诋》二四: ……裴郎又云:”“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俊逸。”…… 本条刘孝标注引《支遁传》曰:“遁每标举会宗,而不留心象喻,解释章句,或有所漏,文字之徒,多以为疑。谢安石闻而善之,曰:‘此九方皋之相马也,略其玄黄而取其俊逸。’”案此事又见释慧皎《高僧传》卷四。支遁的“标举会宗”而鄙薄章句的治学方法,正是魏晋时代尚“简”学风的体现。汤用彤先生说:“汉代经学依于文句,故朴实说理,而不免拘泥。魏世以后,学尚玄远,虽颇乖于圣道,而因主得意,思想言论乃较为自由。汉人所习曰章句,魏晋所尚者曰‘通’。章句多随文饰说,通者会通其义而不以辞害意。”(《言意之辨》,《汤用彤学术论文集》,页217~218)于是,对于“简”的崇尚便深深地浸润于人物品藻之中。 (二)尚“简”审美观念的具体表现 在中古时代的人物品藻中,“简”是重要的审美标准之一。 人生追求以“简”为美。《世说新语·德行》四四: 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本条刘孝标注引《恭别传》曰:“恭清廉贵峻,志存格正……。”作人身无长物,即是清廉守约的表现,这也是王恭的人生态度。这种尚“简”的人生态度与为人的真率也是密不可分的。《世说新语·赏誉》九一: 简文道王怀祖:“才既不长,于荣利又不淡,直以真率少许,便足对人多多许。” 本条刘孝标注引《晋阳秋》曰:“述少贫约,箪瓢陋巷,不求闻达。由是为有识所重。”又《雅量》二0: 过江初,拜官舆饰供馔。羊曼拜丹阳尹,客来蚤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复及精,随客早晚,不问贵贱。羊固拜临海,竟日皆美供,虽晚至,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 王述的才华并不十分突出,对于荣名和利禄也并不看得很淡,然而他呈现于人们面前的是至情至性的真率,而羊曼也同样是以真率的品格赢得人们的爱戴的。庄子说:“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哭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渔父》)世界上感人的东西都离不开一个“真”字。王述与羊曼的以少胜多,其原因正在于此。这也正是“简”之所以能够成为人物品藻的审美标准的一个主要原因。由尚“简”所体现出来的真率之美与晋人以自然为美的观念也是一致的。《抱朴子》外篇《辞义》云:“乾坤方圆,非规钜之功;三辰摛景,非莹磨之力;春华粲焕,非渐染之采;茞蕙芬馥,非容气所假。知夫至真,贵乎天然也。”自然之美,必然是简洁的、洗练的,而雕琢之物,则必然是繁杂、冗琐的;自然之美是不是人工所能创造的,因而一切皆真;雕琢之物则是人为的,因而一切莫不失真。 “简”也是清谈辞令的要求之一。晋人的清谈与汉人的说经不同,必须符合“简”的标准(参见本书页84~85)。与此相联系,“简”也成为人物品藻的习用评语之一。例如: 谢幼舆曰:“友人王眉子清通简畅……。”(同上,《赏誉》三六) 王大将军与元皇表云:“舒风概简正,……”(同上,四六) 司马文王问武陔:“陈玄伯何如其父司空?”陔曰:“……明练简至,立功立事,过之。”(同上,《品藻》五) 时人道阮思旷……简秀不如真长……(同上,三0) 抚军问孙兴公:“刘真长何如?”曰:“清蔚简令。”……(同上,三六) (羊)绥清淳简贵,……(同上,《伤逝》一四) 性韵方质,和正沉简。(同上,《贤媛》二五刘孝标注引《郗昙别传》) 所谓“高简”、“简畅”、“简正”、“简至”、“简秀”、“简令”、“简贵”和“沉简”等语词,都是对人物性格与为人风范的浓缩。时人既以“简”为贵,则官吏之选拔与人伦之识鉴,莫不受其影响: 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对曰:“将无同?”太尉善其言,辟之为掾。世谓“三语掾”。卫玠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于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无言而辟,复何假一!”遂相与为友。(《世说新语·文学》一八) ……吏部郎阙,文帝问其人于钟会,会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同上,《赏誉》五) 阮修以“将无同” 三字得官,王戎以“简要”见重于人,都是晋人尚“简”风气的反映。 中古士人之丧葬更为典型地体现了对“简”的崇尚。关于丧葬以及其它方面礼仪的从“简”问题,葛洪在《抱朴子》外篇《省烦》中有专门的研讨,他说: 自建安之后,魏之武、文,送终之制,务在俭薄。此则墨子之道,有可行矣。……其吉凶器用之物,俎豆觚觯之属,……皆可减省,务令约俭。夫约则易从,俭则用少。易从则不烦,用少则费薄。不烦,则涖事者无过矣;费薄,则调求者无苛矣。 对此,梁元帝《金楼子》卷二《终制篇四》所论更为详尽: ……高平刘道真、京兆挚仲治,并遗令薄葬。杨王孙遗令裸葬,晋代江应元又然。樊靡卿言葬礼,唯约沐浴,并终制,令掘埳。气绝,令两人轝尸即埳,止妇人之送,禁吊祭之宾。后亡者不得入藏,不得封树。裴潜遗令曰:“墓中唯置一座,瓦器数枚。”皇甫士安言“以蘧篨裹尸,覆卷三重,麻绳约二头,置尸灵床上,择不毛之地,坑讫,去床下尸而已。”石苞曰:“死皆敛以时服,不得敛晗,不得兼重,又不得设床帐盟器,不得起坟种树。”郝昭曰:“吾为将,数见发冢,取其木为攻具,知厚葬之无益。汝必敛以时服也。”郝并敕子曰:“吾生素餐日已久矣,可葬为小槨,裁容下棺。”张奂遗令:“措尸灵床,幅巾而已。”卢植敕其子:“以单帛附身,葬于土穴。”虽制度不同,同归于薄也。赵岐画晏婴、叔向、子产、季札,生不能及死,而画之甚非,所以晋成帝曰:“山陵之事,一从节俭,陵中唯洁净而已,不得施途车刍灵。”此事虽大,又可谕小。吾之亡也,可以王服周身,示不忘臣礼。《曲礼》一卷,《孝经》一帙,《孝子传》,并陶华阳剑一口,以自随。此外珠玉不入,铜铁勿藏也。…… 这种简易的丧葬之风,与汉代巨棺厚椁、堆金积玉的丧葬习俗正好相反。这一方面是由在连绵不断的战乱中,汉墓多被盗发的历史事实所决定的,另一方面也与中古士人对生命的体悟以及对“简”的审美追求有关。《庄子·列御寇》云: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应该看到,庄子的这种丧葬观念对晋人丧葬从“简”风尚的形成有很大影响。庄子是一位参透了生命真谛的伟大哲人,他齐万物,一生死,等贵贱,中古士人几乎都受过庄周式的人生哲学的熏陶。既然死亡是人类生命的必然归宿,自然就应该以正确的态度来对待它。既然人在活着的时候追求“简”之美,那么,在死亡之后又何必求“烦”呢?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说,中古士人丧葬之从“简”,乃是对于个人生命的实际而高雅的把握,因为这表现了崇尚自然、无拘无束的生活态度。 (三)尚“简”审美观念与中古文学理论的关系 尚“简”的审美观念对中古时代的文学理论发生了深远的影响。 《文心雕龙·炼字》云:“自晋来用字,率从简易。时并习易,人谁取难?”“简易”是晋人文章语言风格的主要特点之一。西晋太康时期,著名作家陆机诗赋华美,精工绚烂,《世说新语·文学》八四: 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
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 本条刘孝标注引《续文章志》曰:“岳为文,选言简章,清绮绝伦。”又引《文章传》曰:“机善属文,司空张华见其文章,篇篇称善,犹讥其作文大治。谓曰:‘人之作文,患于不才;至子为文,乃患太多也。’”张华所谓“乃患太多”,意谓其文多累句,不够简洁凝炼,而潘岳“选言简章”,则取得了“清纶绝伦”的艺术效果。《世说新语》“烂若披锦”、“排沙简金”之比喻,说明潘、陆之创作风格有很大不同。针对陆机诗文的缺点,陆云提出了文贵“清省”的观点。张溥说:“士龙与兄书,称论文章,颇贵‘清省’,妙若《文赋》,尚嫌‘绮语’未尽。”(《陆清河集》题辞,《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题辞注》,页135)“文贵清省”,是陆云论文的一个重要观点。《陆云集》卷八《与兄平原书》: ……《文赋》甚有辞,绮语颇多,文适多体,便欲不清。…… ……云今意视文,乃好清省,欲无以尚,意之至此,乃出自然。…… ……张公文无他异,正自情省无烦长,作文正尔自复佳。…… “清省”是简洁省净的意思,与“繁多”正好相反。陆云认为“文适多体,便欲不清”,所以他特别反对文章的繁芜庞杂: 兄文章之高远绝异,不可复称言。然犹皆欲微多,但清新相接,不以此为病耳。若复令小省,恐其妙欲不见,可复称极,不审兄由以为尔不? 兄文方当日多,但文实无贵于为多。 有作文惟尚多,而家多猪羊之徒。作《蝉赋》二千余言,《隐士赋》三千余言,既无藻伟体,都自不似事。文章实自不当多。 兄《丞相箴》小多,不如《女史》清约耳。 陆云认为文章以简洁为上乘,不贵繁多。文章表面上的辉煌与富丽,往往掩盖着内容的浅薄和空虚,显示出病态的臃肿,自然会使文学创作走上歧途。显然,陆云的“文贵清省”说对当时文坛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文心雕龙·熔载》云:“至如士衡才优,而缀辞尤繁;士龙思劣,而雅好清省。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而称清新相接,不以为病,盖崇友于耳。”对于陆云的这一美学观点,刘勰是非常重视的。而其渊源正是晋人尚“简”的审美观。自晋代以后,“简”已成为中国文学批评所特有的审美标准和基本概念之一。与之有关的表述在中国古典文学批评中比比皆是。“简”这一审美观念已经普遍被后世的文学理论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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