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蓝的写作承袭了中国散文的人文传统——这是一个陷阱,多少人进去了出不来;更可怕的是,多少人掉在陷阱里浑然不知,还自以为在天上仙境,俯看人生,优哉乐哉,之乎者也,手不释卷。陷阱有天堂的景象和联想,最后能够爬出来的人一定稀少。蒋蓝是稀少者之一。他凭借睥睨自雄轻松地脱险,孤独地走在前途中;轻狂和孤独的姿态令我欣赏不已。
——作家麦家
作为一名散文实验者,蒋蓝已经走出很远。在他的散文集《动物论语》里,找不到浮肿的浪漫主义,虚张声势的文化至上主义或者高歌猛进的英雄主义。他的写作目的是让那些散碎的印象在经过思想的整合之后,变成他自己的武器。
——《布老虎散文》主编、作家祝勇
他(蒋蓝)以形而下的方式入笔;在最荒露不羁的素材上,他提炼出严肃凝重的主题。他既是诗人又是学者,所谓感性与理性的冲突在蒋蓝这里不能构成问题——他轻松地左右易手,从灰烬里复活火焰的玫瑰。
——《十月》副主编、散文家周晓枫
四川盆地是一个巨型的地理迷宫,同时也是一个路径复杂的文化迷宫。蒋蓝则是盘踞其问的话语怪兽,从远古时代的记忆残片鲥当代诗歌艺术的盛大筵席,蒋蓝以一种罕见的书写方式穿行其间,并划出了若干或隐或显的路径标识。
——周济大学知名学者、文化批评家阂
我一直认为,最好的叙述者一定兼有诗人的形而上能力,有小说家设身处地的敏感,散文家激扬文字的功夫和戏剧家多重角色的推演没计能力,而蒋监是这样的叙事者和诗人。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评论家张清华
灵兽之书——评蒋蓝新作《动物论语》
陶春
这是作者由重庆出版社新近出版的上下两卷新著,也是蒋蓝自《玄学兽》《哲学兽》之后,推出的动物随笔扛顶之作。同时,也是一本衡量与拓展匆匆忙忙的现代人心灵信仰容量与体积的书。漂亮的装帧,意识独到而大气。本书耗费了作者近5年时间。超大16开版式,近450页的巨大篇幅,配以200多幅精美的古代动物线描图,从人文主义宽阔环抱的视野基座,集中描述了72种来自现实大地,或异志传说空间流传至今的动物:其中也包括来自天空的鸟类飞禽和浮游于海洋江河的奇异生物。这些漫射在时间粉尘塑造的芸芸镜像之中,引发人类抽象思维的奇怪客人——以另一种有生力量的“形”的显现,及滋生惊心动魄征服欲望的体验载体,凝固了人们对未知世界的神秘恐惧和幻想的猎翅。
本书与传统一般意义的随笔及散文格调相区别的新颖之处,还在于受辖于日常伦理、道德或变异宗教心理学想象属性,所圈定的目的论调的寓教、暗示及单方面的颂诵、抒怀叙述谋略,被活的心灵承接到的内在体验与苦痛呼吸所替代。正如善的不可定义,对单纯的自然主义快乐原则作了强有力的否定。恶,也因此并非毫无价值尺度的混乱与破坏,那只是善的匮乏罢了。因此对那些神秘和不可言说的事物,作者深得其中三昧,保持住了他沉默、敬畏的倾听与拨乱反正的只对自身客观有效的判断,冥冥中开启了一个崭新的言说时空纬度,来敞亮他所要表明的思之路径。这路径是在本书中所谈到的一个被称为“日光左岸”的地方。那里“一团黑焰穿过一条黑暗的甬道”犹如“一个人在其一生中如能有一秒钟的时间得以窥见真理的面目。甚至是魂魄的面目,你就终于明白,自己可以不说什么了。”
作为全国久负盛名的非非诗歌流派的主力诗人之一,新散文的杰出代表,作品具备罕见的刀锋品质,堪称当下汉语诗歌啼血名篇的《经验十书》和《酷刑史及其他》诗作的作者,其诗性语言所具备的精确、敏锐、洞察深度与弹性节奏,在本书中发挥得淋漓尽致,游刃有余。行文段落与段落之间结构严谨,思维慎密,跌宕回环的首尾,时常被乍现的性灵光辉照射出令人窒息的清晰脉络。显示了作者对文学,及独立于文学之外的诗歌所蕴含的特殊价值意义的深刻理解:这一隶属人类特殊意识活动,所召唤的那古老而又年轻的创造活力的血脉所搏动的传统使命,即是对我们日常惯性的思维冲动实施修正与扭转的不懈努力。
“夜鹰一直在空中辛勤折返,它长大着嘴,从昆虫群飞过,就像一个贪心的网兜一样,顺便也把黑色的时间吞入口中,直到天幕裂出黎明的一丝缝隙,夜鹰就像一个泥塑的手榴弹似的,立即隐匿于败叶堆,开始反刍时间,以及黑梦的纯光。”此处引用《夜鹰的策略》一文中的类似精美文字,在全书中比比皆是。夜莺?对。一位出色的散文、随笔作家正是如此飞行,剔除了飞行的技巧、旁征博引的衬托飞行姿态的空气材料,最重要的是他自身所兼备的从属于黑夜却又敏锐穿越黑液的意识和眼光迂回,最后必须是转换成对社会与时代人生际遇的震撼。
在《戴胜》一文中作者发出了这样的审视和甄别黑夜的高音:“世事总不能尽如鸟意,无论如何变化或装扮自己,权力也总是不能令掌权者满足。他们其实是希望把头上的冠冕进一步加高,加成危险建筑,在摇晃俯仰中寻求一种御用的快感。”奇怪的问题在于,我们每每能在作者所描述的动物原型中,找到与之相映射的沉沦于世间生存的人的贪婪与愚钝的面孔。里尔克认为在动物界中只存在不断消亡的现象,没有死亡发生,换言之,只有人才能去胜任并承担和理解死亡。因此,尽管这世间充满讹诈、奸险、弱肉强食的“无畏”境遇与种种不测,但确然又是一个相生相济、相生相持、相克的充满梦境与觉悟的相互构成世间。这无疑印证了上个世纪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诗意断言:人,作为向世界敞开独有的意识结构的其中一环凝视,之上,是神灵透明的身躯翱翔的苍穹,之下,是拥抱万物,共同栖居秘密巢穴之音弹奏的大地。
该书取名为《动物论语》,这一称呼中提到的“论语”一词,显示了本书的三个指向:其一,这是一本谈论动物的书;其二,这是一本涉及动物文化的智慧之书;其三,就中国动物散文领域而言,这甚至可能成为一本经典之作。
作为另一个更小宇宙的个体的人,必须直接面对它之外的更大宇宙与生命本身。这一束滋润性、命的活水源头的绵绵光芒,迥然区别于西方文明依赖的科技、现金、物质主义的主宰。它甚至更是糅合及孕育了文化学、美学、神话学或文学等各类单一领域诞生的母胎,但是一旦领会不当或失之偏颇,将其僵硬为固有的现存之物或形式上的附庸模拟,那将是一种灾难。
作者在《扪虱而谈》一文中,就对这一类失落了根基,因而显得慵懒、虚弱,以搔痒为乐事的情趣文化现象,做了强有力的抨击和否定。一只可恶的虱子,堂而皇之摆脱了它寄生、嗜血的恶劣形象,从它细小的吸盘上一跃而起,成为时尚行为的引领者,并且进一步在人为制造的精神幻觉中,羽化为象征风度飘逸、放浪形骸即自由的佐证。多么可怜的一只不折不扣的虫豸,就这样“驮着力不胜任的大包袱”,登陆在各大小文人、墨客臆撰的“经典”篇什中间,继续传布着这一段暧昧可笑的,却令人止不住要去跃跃一试的美谈倾向和生命意旨。这无可争辩的事实,确然令人感到尴尬和匪夷所思。
我同意散文、随笔作家白郎先生的判断:“在当代随笔界,蒋蓝和钟鸣、刘亮程、玄武、周涛堪称动物随笔领域的五大杀手,钟鸣的动物充满了古怪生动的知识链接,刘亮程的动物将冷如黑铁的思考揉进了令人百感交集的乡村泥土,玄武的动物令他迷醉的幻象在现实中找到了通往生活深境的月台,周涛的动物体现了狂奔的热血里隐伏着的生命伟力,而蒋蓝的动物则在审美向度上走到了某个极端,在他已出版的本书中,这本动物随笔是最令我为之心仪。”读完全书,那意念清晰,爽朗,接近体内萌芽的一颗青葱,面对太阳的怒吼与光线野蛮的吞噬,同样挺直了它碧绿、尖锐的身躯。或许,这正是《动物论语》一书的作者所要展示与传递给读者的另一种现实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