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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来转去
第一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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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洋子从小就喜欢动物，研究动物。
他成功地活剥麻雀是上小学时，那只老麻雀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飞进屋里，乱撞。很不友好，非法闯入。他屏住气，将门窗关好，赶麻雀，从大屋赶到小屋，关上房门。那麻雀两脚扒住屋顶一角，气直喘，惊慌地用老鼠眼看着他，最终精疲力尽，掉了下来。他用绳扣住它脚，到晚上麻雀仍不肯进食。他捉牢它，掰开它的嘴巴，强性灌食，灌至它食囊饱鼓鼓，再强制灌水，头毛颈毛都淋湿。饲养一天，他忽起念头，观察麻雀的生命耐力。左手抓住麻雀，右手拔毛。从腹部开始，每捋一撮毛，麻雀喳喳叫，腹部起伏，像是人长跑后喘气。肚皮及背部毛拔光后，麻雀痛昏，眼睛闭起。他忙对它进行人工呼吸，父亲在进行战地急救训练后，回来教过母亲和他。他抓住麻雀的两只脚，有节奏地往它的腹部一送一拉。一会儿麻雀又转尸还魂。拔翅膀上的大毛时，每拔两三根，即要进行一次人工呼吸。半小时后，麻雀成光雀，皮肉星星点点布着血点，躺在台上，像才出壳的雏鸟、男孩的小鸟鸟，又组合成伸长颈脖的天鹅。口张眼闭，喘着粗气。活剥麻雀有点残忍，但麻雀在这残忍中展示了生命耐力。人要剥了皮不会有气么？他这么想。
他活体解剖白老鼠是在一年后，独自在家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讲解了解剖课，并摆弄模型，像拆积木一样，把与真人等大模型的胸腔拆开，从里面逐一掏出心肚胃，肺肠膀胱。毫无生气，一点也不吸引人。他在星期天，把铁丝笼子里的大白鼠揪出来，这是父亲作医疗实验用的。渡边洋子将白老鼠仰天绑在一块板上，四只脚用绳扣住拉开，在头颈上扣道绳与板结好。它瞪着麻雀眼睛，惊慌地看着他。他用了一片父亲刮胡子的刀片，是新的，在白鼠的肚了上划一刀，然后一层层割开，擦净鼠肚子渗出的血，将它的五脏六肺一起掏出来。原来是只母鼠，他找到了卵巢，割开，里面都是纹路，滑沥沥的。敞开肚皮活生生地满足了他的好奇，正当它准备进一步敞开鼠头时，父亲进门了，怒气冲冲地抓住他的衣领，左右开弓打了十记耳光。他并不哭，只是惊愕地直视父亲，敞开的变形脸。母亲这时上街回来，明白了事由，对他父亲说，你别打他，这孩子很有出息。他心里感激母亲，只有母亲理解他。
他在日本士官学校时，只有两件事铭心刻骨，影响他以后的言行。
同学多囊丸出身上层社会，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学习散懒，欺凌弱者。这天列队出操，教官武介上衣袖的一颗纽扣突然崩落在地，他喊多囊丸出列，命令他将钮扣拣起来。出列的多囊丸拒绝服从命令，站着对视。武介掏出手枪对准多囊丸一枪，命中眉心。多囊丸一个踉跄，尔后慢慢仰天而侧，枪洞里汩汩涌出鲜血。一个活蹦鲜跳的生命体变成段毫无声息的物质。学生们醒悟后，略一骚动，又复归平静。武介说："拒不执行命令者，必须死。"渡边洋子也认为多囊丸该杀，拒绝执行长官命令杀无赦。这也是多囊丸那天打他一拳的报应。
武介教官杀死了多囊丸又自杀了自己，武介的剖腹自杀令他心灵激荡，敬佩无比。
毕业典礼的那天，雨淅沥沥，天灰朦朦。校长、教官陪同日本陆军部官员观看军事表演，毕业班学员表演射击、对刺、空手道、骑术等项目，而后列队接受检阅。
检阅台上的校长和陆军部官分别训话。台下的学员像落汤鸡，静静地等风停雨止。
渡边洋子也不知教官武介是怎么上台的，像是从台底一下子冒出来的，他身穿和服，腰佩利刀，一副武士打扮。不是他想象的武士，硕肥。武介说，武士道在当今日本已日衰，武士应尽的义务和职责：效忠主上，重名轻死，崇尚勇武，廉耻守信等已逐渐被人忘淡。为效忠奉天承运万世一系日本天皇，我决定腹腹自杀来重振武士道精神。
陆军部官员倏地站起，头低静默致礼。校长、教官及学员纷纷效仿，像朝觐天皇。
武介向台上台下行武士礼，尔后盘脚而坐，解开和服，露出腹部，有点微凸多毛。双手执利刃朝向自己，从下而上划开腹腔，缓缓将刀放下，用两只手将自己的肠子慢慢掏出来，置于脚前，头仰着，血污的双手在空中挥舞，哈哈大笑，却没笑出声音，打开的腹腔像漏气皮球。
渡边洋子觉得武介像他那天解剖大白鼠，血比大白鼠多，肠比大白鼠粗。武介一定会比耶稣钉十字架还痛。武介气直喘，瞪着大白鼠的眼睛，慢慢倒地。渡边真想冲上去替他做人工呼吸，像替那只拔毛的麻雀做人工呼吸一样，保他能延续较长的生命。被同学扯他一把，渡边洋子才缓神。前排有一学生突然倒地，像是伐倒的树。真是窝囊废物，经不起惊吓，经不住雨淋。不久，他成为日军上海派遣军中的一名少佐。因作战有功，晋升为大佐。
渡边洋子那天在严家村，看到中国百姓身上，也有武士道精神，效忠祖国、视死如归、廉耻守信。特别是那位拉出的姑娘，出奇的沉着冷静，他用剃刀划开她的肚皮，是自己本能的武士道精神在姑娘身上的展示。他惊讶的是她比武介活的长，比大白鼠活的长。长时间还没有断气，眼睛怒视他。以至于他不得不割下她的头颇，早一点送她进地狱。
人也是动物，是动物无所谓分高低，人杀动物，等于杀人，人杀人等于杀动物。只要把被杀的人当作动物，下手就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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