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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千虚不如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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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行双休日，每周只有五个工作日，创卫两个月不过一眨眼，打几个喷嚏就到了。

    大家在创卫中相处很融洽，没发生一点不愉快的事，都很怀念创卫的日子。创卫组个人小结是在最后一个星期进行的，整个工作组的总结，由李凤美定路子，米粟谋篇布局、女凤美执笔，再由米粟修改润色，李主任最后改定。运河街办下派创卫组的这份总结，市、区创卫简报都登了，排列各不相同，市级打头篇，区级垫后。成员们结束前见到这两份简报，心中坦荡，没有水份的数字能说明一切：为协调解决问题走上门和请进来约５３次，一类问题已解决６０％、还有４０％已形成专题报告；二类问题５０％已经解决，２５％正在解决，还有２５无法解决，需地市区统筹解决；三类问题４４％已解决，４４％正在解决，１２％尚未能解决。创卫组和街办清除无主建筑垃圾３２０吨，工作组参加义务劳动拔草３１００平方米，清除卫生死角１５６０平方米。最重要的是，金州市顺利通过了省级复查，运河路街办的必查地段一路平安，没出差错。

    创卫组在告别运河路街办前两天盼到了地区领导的批示。一星期前米粟将运河路街办辖区内的老大难问题，整理成六条信息（亦可称专题报告），出了期《金州信息》增刊，发市委常委、副市长，请他们定夺。刘旭市长的批示只有六个字：请鲁副市长阅。米粟心里最清楚，这是滑头批示，踢皮球批示，分管城建的鲁副市长本来就发到信息增刊，再请他阅，等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如在“阅”后加个“处”字，或许还管用一点。李凤美对刘旭市长的批示看了半天说，有批示比没批示好。米粟猜出李主任此话的含义，批示的这几个字，就算向街办有所交待，创卫组尽到努力了。果然，街办领导见到《金州信息》增刊和刘旭市长的批示，欣喜十分，这下有救了。能在《金州信息》上发增刊反映创卫问题的，还就我们这个工作组。米粟向街办领导和创卫成员解释时，不免喜逗逗的。赵科长向米粟透过底，反映创卫问题的，就出了米粟这两期增刊，其他方面的一条没登，因为赵科长一向认为，创卫问题有专门简报反映，《金州信息》没必要再重复。

    创卫组离开前的当晚，街办在好吃来酒家宴请一次欢送。弄得双方都不悟心，米粟及其创卫组成员几乎都不想搓这顿酒饭，吃下去难过好几天，要吐又吐不出来。街办领导事先研究街办由科长以上干部作陪欢送。到去酒家前一刻钟，皇甫书记和司马主任突然改变主意，叫城管科全体人员参加搓饭，大概念其创卫辛苦，有犒劳之意。皇甫、司马和城管科的人离开街办有说有笑往酒家方向行走。未走的庄钧副书记顿时色变，对行政科孟科长发牢骚，说好科长以上去的，怎么全科出动？孟科长亦感到为难,这不是要闹出矛盾么？

    这边创卫组的部分人都看在眼中，听在耳里，李凤美和米粟面面相觑，巢峰有点来火了，谁要吃这种鸟饭！石峰叹气，对米粟道，我作为区里的人，都感到难为情。严光咂嘴，本来是蛮开心的事，弄成鸭屎臭。孙坤笑道，干脆不去！我坐庄，创卫组到海霸王吃海鲜！练涛也气鼓鼓道，真是，饭哪儿搓不到。女凤美笑道，我跟着感觉走！

    庄钧大概觉察到丈把外创卫一簇的不满，便像老鹰抓小鸭般地将孟科长往酒家方向拖。
我们亦去吧。米粟做和事佬，带头移步。

    大家少喝酒，少开口，应付下算了。李凤美高屋建瓴。

    到了酒家，皇甫、司马拉李凤美、米粟往主任级这桌坐，米粟瞅空胜利大逃亡，挪到严光、石峰、练涛这桌。酌酒时，创卫组一刷水要雪碧，都说不会喝酒。正要开桌，孟科长进来看到城管科的人全在，便气鼓鼓转身下楼，喊都喊不回头。

    米粟不想看到这种局面，转身对临桌的司马主任道，还是派人叫他来好！老季正要下去，皇甫拿出书记的架势喊道，随他去！一个党员干部，太不像话！

    老季没敢再去，孟科长最终没上来，创卫工作组个个心不在焉，无心喝酒夹菜。街办这头的人哄酒始终没能形成热潮。

    席间，“肝胆相照”酒，略拂去一丝笼罩酒席上空的阴云。只见三位身材匀称、面容姣好的小姐各拿着一尾两尺来长的眼镜蛇，笑盈盈地分别到三桌酒席前展示一番，接着又来三小姐，和拿蛇的小姐分成三组，两人分别拿蛇头蛇尾，拿蛇头的小姐麻利地用剪刀将蛇头剪下，将蛇血滴入盛有白酒的器皿中，然后破肚取胆，将胆汁滴入另一盏盛有白酒的器皿中。再将两只红绿相映的器皿中的蛇血（血出自肝）蛇胆酒，分别倒入放置整齐的小酒盏中，红１０杯，绿１０杯，上一桌，唱道：肝胆相照。皇甫书记举杯道，先肝后胆，祝运河路街办与创卫工作组同志肝胆相照，干杯！

    还肝胆相照呐，为搓饭，街办本身已泥汤泥水了。米粟原本不大喝酒，嫌蛇血蛇胆碜相，只在嘴边象征性的靠靠，没喝，创卫组其他人大多是酒老虫，一下子来了激情，都干杯落肚。女凤美也一饮而进。米粟瞅见对面的小李喝酒神态，一愣。俗话说，男同志喝酒最怕三种女的，端酒杯的，脸红的、闷声不响的。眼下小李又端酒杯又脸红，不同凡响，着样三两四两不醉。

    没等上完最后一道菜，创卫组成员纷纷离席，十有九都没吃饱。心肠不直落，咽不下，吃得别扭。李凤美被书记、主任拖住了，纵有孙悟空的本事，亦无法脱身，是创卫组中最后一个离席的。
今天这“胆肝相照”是我点的，怎么样？老季又在向皇甫书记表功。

    创卫组临走的那天下午，天好事无端地下了场阵雨，雷声吓人，闪电破空。他们集聚在街办附近的火坛楼居委会老年活动室里，共叙最后的友情。创卫组没去街办告别，街办也没来送别。昨晚送别宴上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一切都在自然中结束。这场景容易使人联想这像一支打了败战的队伍。连米粟对这种无言的结局都感到不可思议。以往他下基层还从没遭遇此冷落过。

    作为区里的人，我为街办这副态度对待地市的同志难为情。 石峰像是自责。 别的街办，结束前，给创卫组每人送了不少东西呢。巢峰心里有点不平衡，这街办太抠，小儿科。

    米粟放弃了再歇几天上班的想法，星期三创卫结束的，星期四便到市府办正常上班。他有意回避田主任，从程序上讲，米粟应该先向田主任报个到，汇报一下工作情况，再聆听主任的指示。但他还在生田主任的气，既然我下去你不与我照面，那我上来也不与你照面。但下午米粟就被田主任一只电话叫到他办公室。田主任收到运河路街办给市府办公室主任寄来的一封感谢信，打印件，散发着油墨香，还有一封对米粟的鉴定评语，全是溢美词句，没提希望缺点。田主任手捏着这些材料，对米粟赞扬一番，又用关心的口吻说，你可在家歇几天，到下星期一来么？怎么今天就上班了？米粟打哈哈应付一番，无话可说，五分钟告退。

    巢峰是创卫同仁中第一个给米粟打电话的，询问创卫补贴拢共是多少钱？按市创卫领导小组研究，决定对每位下派创卫干部每天补贴５元，由所在单位开支。

    你等一下呵。米粟一上班还没空理这档事呢，搁下耳机，在桌上翻寻一遍，拣出街办才寄来的信函，西城区创卫办有关补贴通知，及街办搞的米粟创卫考勤表，上面写出勤４７天。心里一估算，又拿起耳机对巢峰说：补贴２３５块！我还没报呢。

    其他街办创卫的全是补３１０元，作６２天满勤算的。米粟听出电话那端的巢峰在发火，心里低咕，我们这样考法岂不缺勤１５天么。嘴上说的却是，大概把我们双休日扣掉了！

    巢峰的野火烧不尽：都是岳峰填的表。这虫东西，被我打电话才骂过。创卫忙的时候，装病歇两个月，现在来考我们的勤，他又不在场。

    老巢，算了吧，就推板７５块钱么。米粟见对面的赵科长直笑，也将笑声传到电话的另一端。

    巢峰把住电话不放继续说：再告诉你一件事，城管科这帮鸟人对我们拿补贴有意见哪，说他们同样创卫为什么拿不到？

    滑稽！我们是单位补贴的，又没拿街办的，凭什么有意见。他们要，街办给！巢峰听米粟的话音，哦呵一笑，你也上火了吧，道别后搁电话。

    不出五分钟，孙坤又打电话找米粟说机关行政管理处财务科不给报补贴。财务科长说这创卫办的通知没用，我们只认财政局发的文。孙坤说这是市府领导同意的。财务科长回说没有财务制度么。米粟这朝真有点来火，我们在日头里创卫，你们蹲机关纳凉吃冷饮，报点补贴打官腔，真是干的不如看的。他忍住火气，好语相慰一番，反正整个机关不是你我两人，几十个人呢，会有个说法的，老孙别急！

    几天后的下午，米粟到机关文件交换站送信息查办件，搞收发的小印与米粟相当熟悉，忙不迭地与他握手打趣：米科长辛苦啦，晒黑啦、瘦掉啦。他见交换站内没外人了，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一事，心里有数就行了。

    什么事？你说吧。米粟有种不详预感，一猜就中，跟我们创卫有关？

    别说我说的呵，小印迟疑片刻，终于说了下去，运河路街办有封人民来信写给市委曹书记，曹书记批转刘市长阅。

    米粟忍不住发问，什么内容？落款是谁？怎么批示的？

    小印吞吞吐吐道，我亦没全看，好像讲街办天天见不到创卫人员……搞大吃大喝……落款是部分干群……曹书记批示么，请刘旭市长阅。

    简直胡说八道，我们分在居委会，跑部门、看现场、搞协调，街办怎么会天天见到我们呢？米粟面孔介白。

    哦，米科长你别朝我发火。小印双手直摇。

    米粟这才缓神，向他道谢一声。走出文件交换站。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一肚子冤屈。吃喝就最后街办欢送的一顿。这写信人究竟是谁？庄钧？孟科长？城管科的拿不到补贴泄愤？还是创卫中得罪了哪路菩萨？创卫组个个身正不怕影歪，但书记、市长不了解实情，阅后怎么想？他不由得又佩服曹书记批示的高明，如在“阅”后多写一个“处”字，那刘市长必然要亲自过问，还要向书记告结果。米粟在创卫时盼领导批示，“阅”后最好带“处”字，而此时又为“阅”后不带“处”字而庆幸，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回到科室，米粟一脸阴沉，像人家欠他八辈子债似的，拨打李凤美的电话号码，想与李主任通个气。

    电话一直不通，单位占线，家里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