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经 

转来转去

第十章  千虚不如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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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书记,我又弄来二千块钱,已到帐了。老季正向书记表功,好像整个街办就数他最有本事。我叫工商行运河分理处付的防洪防汛费。

    我们季科长还是有本事的么。皇甫书记夸道。

    不容易呵,磨了两天呢!老季一阵笑声,我老季没有哪个地方摆不平的。

    米粟正巧到街办城管科找阮科长,刚好刮到耳朵几句,心里想避一下, 脚却不自主地踏进门槛。
哟,米科长么!来坐坐!皇甫书记热情得让米粟感到虚假, 他亦叫应一声。 这一个月你们辛苦了,街办条件差,唉,对你们关照不够。 皇甫书记显得相当内疚。

    还好。米粟应酬一句,原想说请皇甫书记创卫要亲自到位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创卫组个个都是好样的,舍得吃苦,特别能战斗。老季顺竿爬梯,走两人心经。

    米粟好容易找个借口,离开城管科办公室,路上碰到石峰, 两人攀谈一阵。 我们这片的老季蛮揪,做事不上路子,到处瞎哄敲竹杠,石峰放低声音说,有件事向你汇报一下。

    几天前,城管科老季拖住石峰说去解决个问题。老季到运河工商银行找到主任,他们熟识,介绍石峰是市下派创卫工作组的。尔后叫主任要出点钱支持创卫。石峰发现自己当了老季的蜡烛头,进退两难。主任表示为难,直咂嘴,这钱没名目支付。老季又是拍肩,又是敬烟,死磨硬缠。最后主任只好以防洪防汛费的名义给二千元。

    我们人还没走出银行,就听到里面的人骂道简直是土匪。石峰自嘲,我亦当了回“土匪”!

    前两天,严光曾告诉米粟,创卫组和街办、居委会参加义务劳动,清运无主垃圾、拔草等,事后老季出面,向有关单位收取500--800的清洁费。街办的人还造表做加班费。他说,其实居委会每年向居民户收10元清洁费,就该负责保洁,再向单位收,不是瞎牵筋么。米粟说,问题就在这儿,清洁费没专款专用,填了街办的人员工资。唉,随它去!严光道,这种做法不上谱!他是搞公路稽查的有职业敏感。

    现在借用工作组名义无端敲钱,传到市领导那儿,米粟这组长尽管是临时的,却也担当不起。工作节奏越来越快,要烦心的事越来越多,自然火气攻心,米粟一副急相:老石,下次碰到敲钱的事,你们一概回避!

    我不知道呵,等到那里知道了,想拔脚走吧,情面上又拉不下来。石峰亦有一肚委屈。

    这事就算了,下次不能管情面。米粟好语相慰。

    街办也作孽,石峰气一声,跟游方和尚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到外化缘乞讨。 李凤美去西城区汇报创卫组工作回来,撞见米粟他们,忙跨下自行车说,米科长,我有事和你说。石峰知趣,先行离开。

    他们找了个墙旯旮阴凉处,面对面站着。街办说不太方便,还是在这说吧。李凤美用手帕擦一遍脸上的汗,又抓住体恤衫的前襟拉拉掀风。米粟感觉,他俩好像在做贼,雅贼贼。李凤美说,各创卫组都汇报了,那期《金州信息》增刊也给高超书记了。有两个情况,一个是运河路街办不是这次省创卫检查的重点,只有一条食禄路相干。另一个是我发现区里领导眼睛主要盯在与市里扯皮,要钱的问题上,对属本区的问题不关注。我们这里几条马路市场问题,全属区工商局管的,所以高书记对我们提的问题不太感兴趣。

    米粟原本也有点麻里木灼,经李凤美一点拨,豁然开朗,这么说来,我们工作还要作点调整?

    干部盼望通过检查,百姓期望留住美丽,米粟企待解决问题。眼下离创卫检查还有头二十天,市委市府领导对运河北路乱搭乱建占道经营,没有批示、没有决断。他有点沮丧,心里清楚,再不拆是不会再拆了。由此窥见这些头头不是真创卫,而是应付检查的假创卫。要金州的头头脑脑像张家港书记秦振华那样,连沙洲宾馆里发现一只苍蝇、步行街路上发现有个烟头都亲自过问,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扯皮问题,也不会落到脏乱差地步。

    我想马路市场管理问题随它去,李凤美沉思片刻道,不搞长效管理,一管就好,不管回潮,随他们怎么玩。一类五个问题中,运河北路乱搭乱建、运河支路垃圾中转站启用问题,都需市委市府领导作决断,单靠我们解决不了。

    那我们集中精力主攻其他三个问题。米粟表示赞同,他还希望在这次创卫中有所作为,实实在在办点事。

    千秋桥是一座体现金州都市气派的钢筋混凝土斜拉式大桥,虽比上海黄浦大桥差几个档次,但飞架在运河上仍八面威风。孙中山先生题写的旧桥名,经名石匠放大重新刻嵌在桥两端上方,古式古香的桥头雕塑出自已故大师之手。煞风景的是,桥洞被外地拾荒者占据为家,居在里面安炉灶锅台,成为废品集聚地和拖把作坊。刘旭市长在创卫动员会上,两次点到千秋桥藏污纳垢问题,在大庭广众面前,端起茶杯重重地敲打主席台,引得麦克风一阵尖叫,有心脏病的人吓得心嘭嘭直跳。

    这天下午,司马主任、李凤美、米粟会同街办城管科的同志及市政养护处、运河管理所的同志,顺着一七歪八斜的木梯,拾级而下,有点像是华山天险千尺潼百尺峡,爬下河岸,深入桥洞察看现场,司马边下边摇头,嘲笑道,嘿,居然上下还有梯子。洞里几个老者在打牌小赌,见来人离去。穿城管制服的阮科长向洞里的四个青年男女要身份证。他们有点茫然,但不惊慌,摸索一阵都有,米粟凑近一看,全是外地人。桥洞里堆满酒瓶、破布、旧塑料等废旧物品,堆放整齐,令人惊诧。司马主任逐一清点炉灶,六个,大小锅壶18只。阮科长道,这些锅壶,他妈的准从居民那偷来的。

    桥上烈日炎炎,桥洞凉风习习。米粟打趣道,哟,还蛮风凉的。

    是风凉,比家开空调舒适,这是自来风。司马说。

    阮科长对洞主说,你们赶快搬走,互相转告,下星期一上午,我们来清理,不搬的东西统统烧掉。听明白啦?

    男女洞主唯唯诺诺,明白了,听明白了!

    一行人由岸下转入岸上。站在桥头一侧攀谈。司马主任指着桥方向说,桥那边属解放路街办的,以桥中间为界。要执法时还要通知解放路街办来人,那边的桥洞不属我们辖区。

    米粟觉得有趣,街办之间的分界,简直像国界,执法行动要变成跨国联袂行动。

    运河管理所长向大家诉苦,在场的人又加深了一层了解,真长见识。金州运河管理机构没定位好,按文件规定在建委,现水利局也要设。没有运河管理法规,现运河沿岸的设置有指挥部、建委、园林、运管所四家在管。运河上岸50米是规划部门规划线范围,不是运河管理范围线。现在起草《运河管理暂行规定》规定20米,外加3米保护线。

    能否采取断其路办法,在桥沿岸砌堵墙,把进出桥洞的路堵死?李凤美提议。

    大家意见不一,有的说可以,有的说会破坏桥的景观,也有的说可请名家设计一下,与千秋桥建筑风格相统一。

    市政养护处和运河管理所的同志意见相同,他们无权随便砌墙,得经有关部门批准。明摆着不是一时半着能解决的事。

    星期一上午八点,清理千秋桥的各路人马到位。运河路街办城管科全部着装上阵,创卫组垫后助威。市政养路处长带了辆北京吉普,以便联络。运河管理所带两部大卡车,十几个民工。独缺桥对岸解放路街办的人马。李凤美这把当了总指挥,一声开始,一起杀向桥洞。

    桥洞主已迁走一半,值钱的东西随身带走。不见了拖把作坊,但仍有两三人心存侥幸赖着不走。破烂杂货堆放依旧。

    阮科长对残余洞主说,铺盖锅碗你们拿走,其余一律清除。

    二男一女赶紧卷铺盖携锅碗上岸。老季一脚一踹,四五个炉灶人仰马翻,随地打转。

    民工干力资活是内行,不到一刻钟,一卡车装得满凸凸,率先开往郊区特种垃圾场。

    这时,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急冲冲奔来,下岸复上岸,号淘大哭,像死了爷娘一般,在桥边贴地打滚。她亦是桥洞主之一,边哭边号:我的钱……呜呜……我的钱!

    在场执法的大多是软心肠好商量之辈,怜悯心顿起,七嘴八舌问她有多少钱,放在哪儿的,姑娘哭唠唠回说,三百多块……放在旧衣裳里的。说完又恋地皮像杨乃武滚钉板一样。

    旁边不明真相的过路人,瞎打抱不平。严光喝道,不了解情况,别瞎哄!老季走过来挥挥手,一边去!你们有事去!

    姑娘靠拾荒积攒三百块钱也不容易。米粟与李凤美商量后,叫市政养护处长用北京吉普送姑娘追到垃圾场去翻寻。拾荒姑娘破天荒坐了小车,风光一把。一小时后,运河管理所长从对讲机中得知,姑娘寻到了钱。大家心定。尔后又越界行动,替解放路街办清理千秋桥另一侧桥洞,刚好又满凸凸装了一卡车。老季又在与处长所长谈请客吃冷饮的事。创卫组的一帮人见大功告成,拔脚开溜,他们都不想吃那敲来的惹腥气的冷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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