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来转去
第十章 千虚不如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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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棒槌营农贸市场?随街办察看砖瓦片区现场的米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3000多平方米工地上仿佛是个露天垃圾难放场,全是碎砖瓦砾的建筑垃圾,其中生活垃圾占五分之一,臭气薰天,蚊蝇滋生,到处乱窜,几乎一伸手就可抓一把苍蝇。无一点开工迹象。棒槌营农贸市场,原来系全省十大农贸市场,全省物价信息采集点。三年前市筹资1300万扩建,是市重点工程,刘旭市长挂帅的首长工程,当时在《金州信息》上发的信息,是米粟编辑的。以后每年在地、市、区各方提供的城建、菜篮子工程、为民办实事等信息中,常提及市最大的棒槌营农贸市场。米粟在印象中早建成或接近完工,谁知到今市场仍在图纸上,场内未拆迁完,一片废墟。
司马主任边走边指点,对米粟和其他创卫组成员介绍:整个农贸市场由地市区三家开发公司开发,分甲、乙、丙三块。这东面的是丙块,由本区环球房屋开发公司开发面积最小,中间是乙块,最大,是好肉,由市房屋股份开发公司开发,西边是市地产开发公司开发,中等大。
好端端的农贸市场像块长方形面包,一切三,怎么统一协调?米粟真弄不懂,当初市是怎么决策的?他问:农贸市场怎么搞法?
阮科长将大盖帽当扇子,边扇边说:一二楼是农贸市场,上面是居民住宅、写字楼、办公房。瞎牵鸦乌,居民住上面还不被吵死?
棒槌营幼儿园的大门正对丙块工地,拆迁住宅的断壁残垣间隔不足一米的巷道,青砖铺面,坑洼不平。门边一托远,生活垃圾一片狼籍,臭气薰天,红头苍蝇、牛苍蝇、小蝇虫齐舞陀螺,像急促的屎粒头,比海湾战争多国部队对伊拉克实行空中打击的飞机,还多十倍。司马主任将人带进幼儿园说,这幼儿园被苍蝇扰死了。公开电话打过,电视曝光过,老师家长联名信写过,就没用!
米粟虽不是市政府领导,但作为党政首脑机关的一个细胞,心难平,气难顺。环境如此恶劣,小孩上学怎么蹲得下?还不及张家港的猪馆养鸡场清爽呵。
值班的女教师拍手跺脚道,你们要管管呵,九月份就要开学啦!
丙块和乙块交界三分之一处有一只砖砌水泥垃圾箱。米粟询问,有垃圾箱为何闲置?司马答道,环卫不来清运,居民素质也差劲,铺天盖地随便倒。
太阳蒸得人汗淋淋,衣裤浸潮贴肉。他们高一脚低一脚来到乙块。附近的住户正与乙块工地负责人争吵:你们挖断了我们阴沟,下雨水往家直灌。夏天门窗都不敢开,一开全他妈的苍蝇……
练涛眼尖,一瞅见那工地负责人是他战友小王,几步奔过去与他握手,拉呱几句,便插进去解绕:我们是地市创卫工作组的,这次就是要解决这些问题。
米粟觉得小练有点冒失,居民正在火头上,你突然轧进去劝架,不是惹蚤子上身么?
哦,你们是创卫组的,正好!居民老头火冒冒地找小练评理:这倒头工程,说一年完工的,他娘的,拖了三年还没动工?路灯一盏不亮,阴沟水一点不淌,路七坑八洼,我们老百姓吃了三年苦,受了三年罪。市政府的市长都吃狗屎的?
下面拆烂污,市长担恶名。米粟想。
练涛哪是对手,招架不住。司马主任劝了一阵,才将老头打发气平,救出小涛。
第二站察看的是炭渚路农贸市场,典型的马路市场,道路的边牙像被酸侵蚀的龋齿,两边的雨水井全部堵塞,污水遍流,垃圾遍地,杂乱无章的摊位,由马路两旁向中间扩张接吻,行人无法涉足,路面坑洼不平像块块散落的炭渚。
这条炭渚路原是金州市最早最宽的一条柏油马路,五年前占为马路市场,公交车停线。原来是我们街办管理,收管理费,摊点费,保洁费。后来出了点事,市长在市的信息作了上批示。去年夏天交工商部门管理。妈的,断了街办的财路。司马主任边走边说,忿忿不平。
这马路市场一年能收多少钱呢?严光问。
一年十几万吧。司马像雨叹气。工商好像亦给点钱的吧!石峰提醒。每年返还五万,而我们损失了十万。司马不服气。
前年,我们加大点管理力度,一年最多收了15万元。阮科长悄悄对米粟道,街办创收,大头靠我们城管科。
司马主任口轻搪搪说出了点事的事,接通了米粟的记忆。运河路街办用了一名两劳释放人员管理市场,蛮揪不上谱,多次殴打菜农。菜农所在的县府办给市府办信息科传真《炭渚马路市场管理人员殴打菜农致残》的信息。米粟编发了《金州信息》增刊,发市委常委、副市长参阅。书记、市长同时批示,此事要严肃处理,街办要移交工商管理。此时,街办要知道是米粟断其财路,非咒死他不可。
这地方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工商只收费不管理,乱七八糟的。其实我们街办管蛮好的。司马仍耿耿于怀。
其实你街办也没管好。米粟肚里转念,见炭渚路的后截子停放各种汽车,便问,这停车场属哪里的?
我们街办的,不搞不行呵,前两年城区里搞改革,街办与财政脱钩,要自找饭吃。这停车场一年也能收个五六万。司马说着,疾步走过去与一套着红袖章,头发雪白,走路都颤的老太攀谈。老太哦哦地直点头,朝这一行人员注目。
阮科长趁此空档,低声对米粟说,都他妈的高超区委书记瞎揪,想当然,街办是管理机构,不是乡镇有经济实体。区里甩包袱,把财政与街办脱开,哪来钱?怎么吃饭开销?
砖瓦居委会主任老钱穿背心短裤,退休前是食品肉联厂宰猪的,练就了一身好身板,显得精神抖擞。他眼瞄着远处的司马主任,向米粟呱嘴,街办还给我们居委会下达创收指标呢,一年二万。居委会房屋出租一年也弄不到一万。有什么办法,只好求爹爹拜奶奶,到处化缘。
听说你前几天又去敲甲块经理的?阮科长嘿嘿直笑。
米粟猜测他们说的甲块,就是棒槌营农贸市场甲块工地。
哪里是敲,请他帮忙,还好,他给了2000块。老钱头直搔,你倒消息灵通么!
我什么事不晓得。要入帐呵,不能瞎揪。阮科长敲木鱼。
老钱转向米粟道,你别看有的居委会没处办公,有房全他妈的出租创收了。不出租不行呵,要完成指标么。
进入小街小巷,路面五花八门,有石子路、石板路、青砖路、鹅卵石路,可寻觅明清遗韵古风。西城区瓦房老宅多,烧饭用煤炉,出恭用马桶,居住条件不如东城区。米粟惊诧的是街巷很干净,保洁比东城区好。
堂子巷中段,一三轮黄鱼车后两轮着地,像匹站立的野马,用铁链条捆锁在水泥电杆上。十分突兀触眼。
这是怎么回事?司马感到在创卫组面前丢人现眼,责诟老钱。
是小顺子家,这小子二进宫出来的。我跟他说过几次了,他不睬,说谁敢动,打断谁的腿。老钱向司马诉苦。最好你们城管科出面。
这小子这么猖狂!米粟有点愤愤然,天热气易上火。
阮科长,过几天你跟董主任出面冶他,这三轮车不能这样吊着。司马说。 老董原是地段派出所副所长,为加强管理,出任街办副主任,管综合治理,仍保留公安编制。他对自己没进街办党委一肚子意见,在米粟前说过。而其他城区街办像老董这样的,全是党委委员,就西城区没有。老董说,高超做事不上路子。米粟在市府办对高超略有所闻,一般水平,一人说了算,大小一把抓,区里就数他喉咙大。想当然办事,打擂台一等一本事,用金州土话说,瞎揪。高超的言论性信息常传真到市府办信息处,但采用率很低。主要言论无新意,无真知灼见,老在“处理好几个关系”、“转变几种思想”上打转。
到时请派出所一起出场。阮科长应道。
我不想惹小顺子。老钱双手握紧,摆了个泰森组合拳动作说,我可以两拳把这狗养的打瘫。
米粟相信老钱说话是真的,这一行人中约摸阮科长、石峰可以和他对阵,其他人都不是他对手。
省里检查还有两个月,司马若有所思对米粟说,这次市创卫搞得太早了点,部门和居民习惯于搞突击,这次发动了,以后再发动就疲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米粟想起曹刿论战,心里恍然大悟。怪不得街办上下有吆呒劲。金州对付卫生检查,历来是检查前三天突击,检查中二天收摊,检查后一天回潮。上次省卫生团来金州检查时,各种占道的不占道的摊点均收摊(工商协管员均告之摊主,这两天检查,过两天再出摊),一时水面摊、小吃摊、熟食亭绝迹,修车摊、水果摊、小商品摊转入地下。老百姓因不方便而怨声载道。煎饼、油条、豆浆是米粟儿子的早餐食谱,天天爱得没商量,几天吃不到,一直气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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