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经 

第五章 水晶心肝玻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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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世丽是金州市永动轴承厂的车间统计员,原在金工车间,后来钢珠车间的统计员小谢,与车间丁主任有染。厂领导将钱世丽与小谢作了对调。

    钱世丽一到钢珠车间,丁主任像苍蝇盯上了蜜糖,围着她直转。车间拢共十个人,除丁主任是党代表外,其余全是"娘子军"。丁主任和统计员上常白班,另外的女工分白班、中班运转。工作是将毛坯钢珠和研磨砂、油加入磨球机,慢慢地磨。一班就磨两拨,加料出料脏些,开机时声音响些,但工作轻松,开了机可坐坐荡荡。丁主任长毛五十多岁,老不正经,闲着时喜欢与女工打闹。结过婚,养过小孩的女工,面皮不像姑娘那样嫩,打闹惯了,不怪,肉麻当有趣。丁主任每逢打闹时,趁机在女工身上抓一把,揩揩油,吃吃豆腐。统计员小谢长得白晰晰,一白遮三丑,在车间女工中算是显眼出众的。她老公肝腹水,住院治疗后,她本人像只煨灶猫,死腔腔。

    丁主任抓住机遇,经常与小谢说些荤话,问她难熬吗?要不要帮忙?小谢脸一红,嗔笑道,十三点,老不正经。

    这天吃过饭,丁主任又打趣她:今朝夜头你有空吗? 干什么? 我上你家陪你!

    好呵,有种的你来。小谢也开玩笑回敬。

    其他女工听了,瞎起哄,笑得七倒八歪。

    当夜,天擦黑,小谢在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见是丁主任,一愣,脱口而出:你?有什么事?

    丁主任笑嘻嘻,老脸皮厚道:你不是邀我来的么? 小谢这才记得白天的笑话,脸泛红,没想到这厚皮当真来了。

    怎么,到你家玩玩,不让进?丁主任反守为攻。

    小谢碍于面子,只好闪身让主任进屋。

    丁主任进屋后,就再没有出来。第二天,女工们发现小谢红光满面,有点惊疑。问你老公出院了?回说没有。后来,女工们轧出小谢与丁主任的苗头,嘴快的传到厂部。厂长就换钱世丽来钢珠车间做统计员。

    钱世丽对男女打打闹闹看不惯,鹤立鸡群,从不参与。丁主任见她正经,无法吃豆腐,有点猴急。

    这天下午,钱世丽忙好报表,坐在靠墙的长板凳上复核。丁主任在外头兜了一圈,回车间在钱世丽旁落坐。钱世丽本能地避开一点。一阵风吹来,将她手中的报表纸刮掉一张。她忙起身从地上拾起,没回头看长凳,一屁股坐下。

    丁主任乘她起身时,雅贼贼将长凳抽过来。当钱世丽一屁股坐空,行将落地时,丁主任两手往她夹肢窝下抄去,从后背将她抱住。

    钱世丽冷摸势里吓一跳,很快缓神是丁主任恶作剧,感觉他趁机在她胸脯摸一把,拍开他双手,沉下面孔,正色道:你再这样,我跟你翻脸!

    丁主任一看她是难惹的刺毛球,忙堆上笑脸,连声对不起。

    钱世丽几天不理睬丁主任,心里唠咕,这老不正经的东西,今后讨了儿媳,也是个扒灰的祖宗。男人不能给面皮他,否则会得寸进尺,这是女人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

    丁主任不再招惹她,省得没吃到羊惹一身膻。

    米粟家实施紧缩政策第一个月,没有收到经济软着陆的效果。出现超支,财政严重赤字。人瘦脱一壳,肚里荤腥少,不熬饥,特别会饿。菜少多吃饭,一个月结果吃掉65斤米(大人日均0.9斤),肚皮还觉得饿唠唠。超出的米钱,最后动用了小金库--儿子的储蓄猪。米粟用一硬纸板条,往储蓄猪背上的缝里一插,颠倒后, 将硬币一枚枚掏出来,掳掳刮刮22.53元(小奇不晓得, 要晓得准要闹半天)。

    这天中午,小奇从学校带回的消息,让钱世丽吓一跳。小奇在吃中饭前,告诉大人,他们学校有一女生自杀。钱世丽问是几年级的,为啥好端端要自杀?小奇说:是四年级的学生,她家穷,交不起钱。喝的什么一次净药水,涂脚脚的。

    脚癣一次净?钱世丽一说,小奇点头。

    原先一直沉默的米粟开口道:我亦听说了。女孩的父母离了婚,老子是个体户,绰号叫小黑皮的。女孩判给母亲的。她母亲是困难企业的职工,工资发不周全,百把元一个月。几天前,学校叫学生上什么班,要交几十块钱,母亲对孩子说,没钱,就不要上了。女孩一憋气,喝了瓶脚癣一次净,食道、肠胃烧坏了,送医院抢救。做娘的付不起医药费。别人替她打了市长公开电话反映。据说市长亲自批示,要医院全力抢救,女孩母亲单位承担医疗费。市长还派人到医院探望了女孩。

    太可怜了。钱世丽叹气。

    小夫妻两人,逢到夜晚常叹气。米粟小时候,在六0年自然灾害时,常听到大人这样叹气,想不到现在轮到自己。

    在自然灾害期间,米粟吃过米糠团、野菜,父亲开后门买来的豆渣已算高级营养品了。为计划吃定粮,爷爷米阿兴在家实行分餐制,每人一只饭盆,吃蒸饭。每天,米粟上幼儿园前,总要迟点走,等爷爷秤米时,他伸出小手,往自己的饭盆里多抓一把米。大人说他人精。以后,文革中忆苦思甜,面对忆苦饭(校长说,这是旧社会劳动人民吃的,为了使同学们吃得下,在麦麸青菜汤里加了点盐,过去劳动人民是没有盐吃的),别的同学皱眉吃不下,米粟呼噜噜一会儿吃光,他有小时吃米糠团的经历。学校支农,规定学生要该贫问苦。米粟是班长,带几个同学访老队长。 米粟问:你们村有地主么?

    队长答:地主没有。

    有富农么?

    没有,中农倒有两个。

    (同学们都奇怪,这个村怎么没有地主、富农。)

    旧社会吃什么?

    吃米呵,有时吃大麦粥。

    (同学们一直以为旧社会劳动人民是不吃米的,都吃糠,有点惊讶。)

    吃过糠么?

    吃过。自然灾害时吃的。

    那是新社会。米粟纠正道。老队长哦了一声。

    什么时候最苦?一女同学插话。

    自然灾害最苦。老队长答。

    (同学们疑惑,自然灾害怎么会比旧社会还苦呢?) 回校后,米粟和同学没交出忆苦思甜调查报告,为支农的地方没碰上刘文彩式的大恶霸、大地主而懊丧,对形成的习惯思维(旧社会劳动人民不吃饭、不穿衣、不结婚)产生动摇。

    这些事已谈忘好多年了,米粟奇怪现在又会想起。是饿肚后的条件反射?他看到一则小资料,说中国现有30名亿万富豪,思忖自己连他们的脚垢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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