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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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医家有割股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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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旱无雨,天气燥热,纳凉的人们使劲摇动扇子驱赶暑气和蚊虫,半夜无法入睡。

    米梦梧家院门被一农民敲开,米梦梧和母亲王氏看来人汗淋淋,急喘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自我介绍:我是东乡公社华山生产队的董队长,有要紧事求你家。

  董队长语无伦次,好容易才说清情况。生产队一头壮水牛,在吃草时被毒蛇咬了牛舌头,请米家帮忙治牛。生产队就两头水牛,牛是农家性命宝,一个生产队集体的田全靠牛耕。少了一条牛,等于送了生产队半条命,董队长听说城里人有人会治蛇咬,就连夜一路问讯找到米家。

  王氏一听是老家的人,忙吩咐儿子:你赶紧去一趟,东乡华山生产队近,赶二里夜路。

  米梦梧平常时光,将蛇药煎好灌入热水瓶,应急。现拎了一只交给董队长,带了几粒蛇药丸,骑上自行车。董队长坐在后车架上,拎着热水瓶,像保护儿子一样,防止打碎。米梦梧车技头挑,在田埂上泥路上照骑不误,借着月光,一路颠簸到达华山生产队牛棚。牛棚里正面贴着两幅标语,一红一黄。一幅"身在牛棚养牛,胸怀世界革命"的标语大红纸已褪色;另一幅黄纸标语是新贴的:打倒投降派宋江!

  饲养员是个老汉,瘪缩缩地蹲在牛棚里,看着牛发呆。这牛要死了,非打在现行反革命分子不可,罪名明摆的,故意破坏抓革命,促生产。

  滚壮的牛,此时有气无力地爬瘫在地,头垂着,下巴伏地,鼻子里喘粗气,眼睛红允允,淌眼泪。

  看见是啥蛇么?米梦梧问饲养员,蹲下身,从牛鼻梁往上抚摸。

  黄昏前,我赶牛路过竹园,牛伸出舌头捞卷过竹叶,会不会是竹叶青蛇?饲养员暗骂,这蛇歹毒,咬不动牛皮,相中舌头咬。

  米梦梧扳开牛嘴,牛舌头肿得老大,靠舌尖苔面上,两排细牙痕的顶端有两个特别粗而深的牙痕,竹叶青无疑。他掏出骨针在牛舌上,以毒牙为中心,刺穿成十字形,使毒液能顺畅流出,又放开牛嘴,找了把勺子,吩咐队长和饲养员:你们两人扳牛嘴,我来灌药汤。三粒药丸,一热水瓶蛇药汤,全部灌入牛肚。

  牛要紧吗?饲养员怯生生的,牛太平自己也太平。

  呒介事,你去困觉。米梦梧看他可怜,替队长发话,董队长附和一声,就将米梦梧拉到家里,米梦梧叫队长找只大砂锅,抖入两包草药,加足水,叫队长烧灶煎。等煎滚20分钟,米梦梧又关照:将头煎药汤倒出来,再煎二、三煎,然后这三煎药汤混和,一分三,每天灌牛一次。

  董队长请他吃了几只闷山芋,家里没有鸡蛋,母鸡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杀掉了。他探问要多少钱,准备等牛治好后再给,队里穷得叮当响。每个工分只有一角八分钱。

  米梦梧虽不是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但这时的"革命觉悟"蛮高,就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这是为抓革命,促生产作贡献,钱我坚决不收。

  鸡叫三遍,天已晓亮。米梦梧带着热水瓶,骑上自行车返城,同往常一样上班。

  牛奇迹般地活了。华山生产队的干部群众千恩万谢,敲锣打鼓,送到米梦梧所在的南徐县缫丝厂一张表扬信。表扬信是张大红纸,在厂门口贴了一天,夜里就给人扯掉了。入秋,董队长代表生产队背了几十斤花生和黄豆,送到米家。

  米梦梧对蛇药的制作作了改进,搓成鸽蛋大小的丸药,阴干后用罐贮存。毒蛇一闻见这药的气味就浑身发瘫。内服外涂,能解蛇毒。止痛、消肿。他的药丸是不给别人的,给别人的是汤剂,煎好后灌入瓶中,给病人带回去服用。他治过被蛇咬的人上百,有不少人是医院打回票的,对蛇毒蔓身,贻误时机的人,米梦梧认为无把握活了,就不接手,怕死人砸牌子,坏了名声。

米梦梧的老婆也是治毒蛇咬伤得来的。

  东乡公社革委会主任华川的长女华慧芳长得标致体面,棉花皮肤。别人家夏天太阳一晒,皮肤发黑。她越晒越白,一点不像农村长大的人。她高中毕业后,凭父亲的关系,在南徐县城里布厂做临时工。不会骑自行车,每天两三里路。夏天的一个早晨,华慧芳夜班下班,急匆匆往家赶,一泡尿憋急了,只好找田埂草丛方便了。本来,在农村的人,不像城里人斯文,大小便十分随便,只要不被人正面看见就行,即使看见了,也呒介事。华慧芳看见路边有一小土墩,四下一瞥无人经过,就在背路边的土墩一侧草丛中蹲下方便,只觉得下面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打了颤抖。又继续往家赶。等痛了,红肿了,才被家人送到县人民医院。医生打了两针,吊了瓶盐水,并不见效,华慧芳脐下全被蛇毒蔓延胀肿,胸闷呕吐,呼吸困难。

  真的呒办法了?华川平常也是个有权有势的人,此时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县医院戴眼镜的医生,情知救不活了,摊摊手道:抬回去,料理后事吧,我们尽到努力了。你们去找米家巷有一治蛇咬伤的人试试看。

  死马当活马医。华川赶紧吩咐随行的人,快抬去找蛇医。两个壮汉抬着大扁,吭唷吭唷地走前,华川在一旁看着躺在扁中用被单遮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好不凄惨,自己中年丧妻,现女儿又要命归黄泉,真是老天无眼。七拐八弯,到了米家巷,一路打听,摸到米家院门,红漆大门半开。

  星期天,王氏回华山老家,米梦梧刚困中觉醒来,天热汗淋淋的,正拿着把芭蕉扇直摇,看见一只大扁,直闯进大门在客堂间歇下。

前头抬扁的青壮汉介绍说:这是我们东乡公社革委会华主任,他女儿被蛇咬伤了,想请米医生救人。对东乡公社革委会主任,米梦梧早闻其大名,一直好奇,怎么满脸麻子的父亲会有两个漂亮的女儿。

  华川掏出过滤嘴凤凰香烟相敬,这是最吃香的烟。米梦梧摇手,瞧了扁中一眼,被单遮着,看不见扁中的人:咬在什么地方?

  华川迟疑片刻,低声道:小便的地方!

  钝钝,快抬走!米梦梧头直摇,他有点封建思想,认为看女人那东西,沌,霉气。

  华川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连连对他作揖:求求你,救救我女儿。

  到医院看了没有?

  看过了。

  哦,医院里看不好了,再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求求你,看看了喂,看看了喂。华川朝另两人挥手示意走开,不想让他们看见女儿身。等那两壮汉走到院子,背朝大门时,他掀开被单,华慧芳只穿一件小背心,几乎赤裸着侧身昏睡在扁里。真白!米梦梧心里一惊,他长到这么大还是头遭看到姑娘精赤的。这么漂亮的姑娘,死了太可惜,顿起恻隐之心:让我看看蛇咬伤的地方。

  华川将女儿翻转仰躺,米梦梧蹲下,仔细看蛇咬伤处,女人最神秘处。蛇咬伤的地方肿得很大,两排牙痕的顶端有两个粗大的牙痕,银环蛇!他心跳加快,面孔有点发红,用手捺捺,女人最敏感区,已麻木。她已休克。血液毒的作用,使她全身有出血倾向,肿已接近胸口。他叹气道:要早点送来,还有救,现在恐怕性命难保了。

  华川以为他又要推却,急透了,两脚跪地,对他磕磕拜:你救活我女儿,就给你做老婆。

  米梦梧的"5·16分子"还没结案,又是不上捆的豆芽菜,长相难看,两只大银门牙怪吓人的。厂里厂外无姑娘肯嫁他,所以到30多岁还是光棍一条。要真讨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倒是福气,但现在是天方夜谭,救得活否,只有天晓得。

  他将两粒褐色药丸放进她嘴里,又灌了一碗蛇药汤,随之用蛇药汤冲洗伤口,然后取出骨针,以毒牙痕为中心刺穿皮肤成十字形,使毒水顺畅淌出。又将两粒药丸用吐液化开,涂伤口周围,并在胸口下敷一圈,防止蛇毒蔓延攻心。他和华川将她搭上自家堂前的竹榻上,将被单盖在她身上。

  华慧芳双眉皱着,眼睛闭着,嘴巴微开,一脸苦相。伤口流出的血水顺着竹榻涎下,滴在地上,一大摊,暗红色。

  米梦梧用鼓楼肥皂汰手,对华川说:等一个钟头,要再往胸口上浮肿,就无救,要往下退肿,还有救。

  华川等了一个钟头,心神不定,眼皮忒忒跳,像有祸。米梦梧再察看时,浮肿已往下退,又灌药、敷药。到黄昏,华慧芳的肿痛已大减,呼吸也平稳起来。两个壮汉回乡去了,华川留下来陪女儿,一夜未睡。

  第二天中午,米梦梧从厂里回来吃中饭,华川已从饭店里端回好小菜,陪他喝了老酒。华慧芳神志已清醒,米梦梧叫她吃了药丸,又察看伤口,华慧芳感到难为情兮兮,但又充满感激,正是这个男人救了自家性命。一星期后,华慧芳已完全康复,华川对米梦梧千恩百谢,给了500块医疗费。数目不小,这时候拥有1000块的已算是有铜钿的人家了。米梦梧晓得华川当主任,平常烧香进贡的人多,也没推辞,拿这救命钱,不遭天打。

  华慧芳后来经常到米家来。欲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虽说米梦梧长相难看,但性命是他救的,作为姑娘的所有神秘处,都给他看过了,摸过了,也不想再嫁别人。米梦梧能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看中他,自然十二分情愿。

  起初,米梦梧上门,华川还十分客气,后来渐渐冷淡。半年过去,华川看见米梦梧不是回避,就是板面孔,并劝阻女儿同他往来。

  华慧芳死心塌地要嫁给米梦梧,就不听爷言语,并几次在他面前流泪,骂爷:无良心,忘恩负义。

  别急,我自有办法。米梦梧安慰道,心里好来气,这种不守信用、过河拆桥的瘪三,还亏他做官。这天晚上,他登门拜访,华川想找借口出门,被他拦住。只好坐下来陪陪他。

  米梦梧语气平缓道:华主任,你当时说,只要我救活你女儿,就给我做老婆,现在小芳也愿意,你怎么能反悔?

  华川点燃过滤咀红牡丹香烟,吸几口吐圈:毛主席说,情况是在不断变化的,特殊矛盾要特殊处理。你"5·16"骨干分子还没结案,小芳跟你搭亲,我跟你不是划不清阶级界限么?

  说起"5·16骨干分子",米梦梧就来气,感到实在冤枉。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他刚20多岁,响应英明领袖毛主席号召,造走资派的反,也参加过厂里一派群众造反组织,不愿当可耻的逍遥派,什么事喜欢冲头阵。当一派撤到农村闹革命时,他这派在厂里坚持抓革命,促生产。两派大联合时,没一碗水端平,他这派处于劣势受压。到了1971年时,米梦梧作为"5·16骨干分子被隔离审查。

  那天,他过去同车间的赵四毛,倒背双手,走进屋来,后面跟着两人。米梦梧晓得赵四毛背后拿着绳子,来绑他,就喊道:我现在眼睛发黑了,不认人,你们要进来,别怪我不客气。赵四毛嘻着脸:有话好说,直往屋里闯。米梦梧先下手为强,对准赵四毛下巴就是一拳,将他仰天打倒,后面一个人又跳进来,米梦梧抄起长凳,对准他砸下去,那人也瘫软在地。这时,四五个看管人员一涌而入,将他打翻在地。他性情暴烈,被看管人员夹杂着派性揪他,用浸湿的油麻绳将他反缚起来。等干后,麻绳收紧到肉里,又用14号铅丝穿了琵琶骨,像古时捉强盗一样,系在窗框钢筋栅上。他痛得昏死过去三天三夜。后来,他学乖了,装老实了,但还经常被看管人员在屋里对着尿桶罚站。两只脚肿得穿不进鞋子。隔离审查了半年,放出来一直没有结案。

  此时,米梦梧见华川这模样,真恨不得上去两拳头,但亲攀成了,他是丈人阿伯,忍了,就以讹对讹,吓他:华主任,其实我早料到你会反悔,所以我在替小芳治蛇毒时留了一手。她要不继续吃我的蛇药,不出三年还要翘辫子。

  真的?华川大惊失色,心里暗骂无赖、混帐透顶的东西。尔后又笑容满面,改口道:其实么,我是想试试你是不是诚心。

  华川没拗过女儿,也没斗过米梦梧,到春节,让两人联姻捉对结了婚。办酒席,热闹一时。女人家说,华慧芳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男人家讲米梦梧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米梦梧没有靠到丈人老头子的福相,不出几年,粉碎了四人帮,历时10年的文革结束。华川被告发奸污女知青,证据确凿,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判刑七年。华慧芳虽户口转到城里,吃居民定销粮,但还是长期临时工,转不了正。米梦梧三番五次地找厂工作组,扒开衣裳,指着肩上琵琶骨上的两个疤痕,要求落实政策,平反昭雪,后歇了一年多病假。厂里新领导班子的人,见到他就发怵。

米梦梧坐在厂医务室里,手里抓着一条蝮蛇,蛇有五分硬币粗,一尺半长,昂着头,吐着蛇信子,蛇在他手里是那样驯顺服贴。

  10来个医生围着,男的女的,年轻的年大的,心里有点吓丝丝,怕蛇一旦逃脱他手,窜过来咬人。

  七十年代中期,在发扬祖国传统医学召唤下,南徐形成挖掘古人成方、民间单方、经验效方的小热潮。米梦梧的蛇药秘方列入挖掘对象。现在东乡公社革委会倪杰主任,带着东乡公社两名中医、两名西医、一名护士,会同缫丝厂医务室,对米梦梧蛇药秘方的疗效当场验证。

  刚才,米梦梧在医生眼皮下,从厂里采集到一捧佛甲草、半枝莲、麦门冬、鸡眼草四种草药,中医都晓得它们的解毒功效,他们都不大相信这是米氏蛇药秘方的全部,这家伙肯定打了埋伏。

  米梦梧右手抓着蝮蛇的七寸部位,蛇晃动蛇尾,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他让医生逐一过目,蛇眼睛露着凶光,嘴巴半开,蛇齿俱在,没有拔掉。一医生戴着长乳胶手套,手里拿着只玻璃烧杯,米梦梧将蛇头凑近烧杯口,松开卡住蛇七寸处的指头,蛇突然一口咬住杯口边缘,两道乳白色毒液沿着烧杯内壁淌下,米梦梧又抓住蛇七寸处,蛇松口。许多玩蛇人玩弄和饲养没有毒的或是拔去了毒腺的蛇,医生们也怕米梦梧玩假,特当场验证。不一会,化验员当场化验出结果:剧毒。

  好了,开始吧。东乡医院的老中医开口道。

  蛇盘在米梦梧右手掌上收缩了身子,昂着头,吐着长长的信子,左右摇晃。米梦梧将左手虎口伸向蛇口,蛇头往后一退,就是不咬,这蛇大概闻到他手上的蛇药味,发焉了,迷糊了。

  蛇,一种叫人看了厌恶、感到可怕的动物,但人蛇共存,交善交恶由来已久。在人类始祖居住的伊甸园中,亚当、夏娃就是受蛇引诱,偷吃了禁果,上帝将他们逐出伊甸园。我国古代传说的帝王,伏羲与女娲的形象是蛇身人面,伏羲与女娲的鳞身蛇躯相交钩,也正是他们扮演神的婚姻的抽象记录。人不侵犯蛇,蛇一般不会主动咬人类。米梦梧使劲捏了一下蛇尾,蛇受惊张嘴,以闪电的形式咬了他的左手虎口。医生开始计时,2点10分,并在蛇咬处用紫药水画了一个圈。米梦梧用手死劲捏紧蛇七寸,蛇挣扎一番,无力地垂下身躯,死了,摔在地上。

  被蛇咬伤后,应用宽带子勒住伤口上方,卧床少动,免得毒液蔓延到别处。米梦梧为让医生试验需要,就脱掉衬衫,穿着背心,在屋里踱步,加快毒液蔓延。过了一刻钟,红肿已至手腕处,女医生每隔10分钟,用紫药水在红肿处划一记号,记录在案。蛇毒肿到肩胛时,医生叫他平躺在床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乘室内所有的人眼光转向门口时,米梦梧右手飞快伸进裤兜里掏出一粒褐色药丸,放进嘴里,嚼烂咽下。

  门打开,王氏满脸怒气: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她不理医生阻拦,走到儿子的病榻前,在红肿处用手按捺。王氏是中午吃饭时,听米梦梧说过献秘方一事,放心不下,迈一双大小脚,急匆匆走了三里路,赶到缫丝厂。

  米梦梧呼吸有点加快,朝母亲笑道:娘,呒介事,你回去吧。

王老太,你放心,我们准备了急救方案。东乡公社倪主任搀着王氏朝门外送。

  王氏朝倪主任瞪一眼,又关照儿子:好用药了。

  医生按照米梦梧的吩咐,将他采集的草药捣烂出鲜汁,倒入量杯。米梦梧喝下100CC,余下冲洗伤口。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粒褐色药丸,朝医生眼前一扬 ,用吐液拌和,敷在伤口四周,又在肩胛尽头敷药一圈,遏止毒势蔓延。

  几个中医师,特别留神,看得仔细,都巴望掌握米氏秘方。自己行医几十年,还没掌握治毒蛇的有效药方,现倒过来向这半吊子民间游医、走江湖郎中讨教,总感到面无光彩。

  米梦梧用骨针在左手伤口处刺穿皮肤,成十字形,毒水淌出。十分钟后,红肿开始往下退,中毒症状缓解。谈话开始,倪主任搬了张靠椅坐在病榻前攀谈:你这蛇药跟季德胜的相比,效果哪个好?

  屋内的中医心里早已有数,临床试验表明,米氏蛇药好。

  米梦梧肿胀已退至肘部,眼睛眨眨,眉毛动:当然我的蛇药好,我的蛇药比季德胜的多几味更有效的药。

  倪主任眼睛转向几位资格较老的中西医生,得到证实后,笑道:将蛇药秘方献给国家,也是以实际行动响应毛主席号召,有什么要求,谈谈吧。

  两个要求,一个是我母亲是家庭妇女,要政府抚养到老死。米梦梧的蛇药是父亲传给母亲度荒年的,献了秘方,也断了母亲生活来路。

  好,这可以考虑。倪主任心里有底,东乡公社革委会为这个问题专门研究同意过。

  第二个是我老婆华慧芳,长期临时工转为全民正式工。米梦梧晓得这个是难题,就端了出来。要丈人在马上势上,这肯定不成问题,可这丢人现眼的老头子因玩女知青进大牢。人走茶凉,一点无竹杠。

  这个问题政策性很强,我们地方一时半刻难解决。倪主任咂嘴,自有难处,红头文件里找不到这条政策。

  米梦梧坐了起来,看看肿已退至手腕,坚持道:你们要不能解决这两个问题,我亦不献秘方。

  双方磨蹭了半天,倪主任只同意解决米母王氏养老问题,每月发20元生活费。另一个要求无法解决。米梦梧死蟹一只,不肯让步,谈判僵持。在旁的医生大都倾向于米梦梧,认为倪主任不近情理,要这张蛇药秘方献出来,可使不少被毒蛇咬伤的人免死,保全身不截肢。但医生的话不作数,他们不是决定政策的人们。

  倪主任被一群医生七嘴八舌闹得头昏,先下台阶,回去研究再说。研究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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