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来转去
第一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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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还没有小孩?祁阿兴像自语又像问她。
同祁阿兴结为夫妻三年,他少说也问过几十遍。每每阿兴问此话头,如同在伤口上撒盐,腌渍渍痛。华杏花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完全的女人,只有女人的躯体,没有女人的内容,永远不会再怀孕孩子。慰安妇的影子无法抹去。
她最后一次为渡边大佐服务后,是三年前的星期天上午。早晨听到几声灰喜鹊叫,早叫喜,晚叫气。她想不出这场可恶的战争中还有什么喜,目光穿过窗外,落在电线上灰喜鹊上,是喜鹊搭错了神经,还是老话嚼白蛆。她替渡边套上军服后,渡边扣着军裤裆前的纽扣,那只羊卵泡鼓凸凸的,不情愿呆在里面。他嘻着脸说,你自由了,我给你自由。
华杏花已习惯听日语,他日语中的"自由",就是中国话中的"从良"。自渡边大佐包了她之后,稍稍改变了任何日本男人都可以吐痰的公共痰盂处境,但她仍是渡边大佐的痰盂。现这日本鬼子是在取笑她?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东西,一张"良民证",一张通行证,上面有他的签名,请各日伪岗哨放行。她接过来觉得有点沉甸,疑心有诈,但即使有诈,她亦要拼死去试一下。走出大门的她,又忍不住朝"料亭花月"看了一眼,那里使她失去了贞洁,那里盛满她的血泪和耻辱。
她醒来发现躺在陌生农家的床上,惊恐地看着旁边陌生青年。青年的母亲进来好言安抚。数日后,她才恢复记忆,自己顺利通过日伪关卡,渡江北上,船在中途被撞翻,她抱紧一块木板,漂泊到江岸不醒人事。祁阿兴发现后救她回家。事情既复杂又简单,她暗叹,自己多灾多难又福星高照。
救命之恩,她无法报答,只有以身相许。夫妻圆房那夜,华杏花并不兴奋,反觉得祁阿兴做的事和日本鬼子在"料亭花月"对她做的事,内容一样。区别一个是自愿,一个被迫。祁阿兴是个童男子,憨里憨气,动作笨拙,她成全了他。为不扫祁阿兴的兴,她故意装得很兴奋。祁阿兴是好人,也很疼爱她,但她也说不出是不是真爱情,本来就是患难夫妻。她和杨羊在华山螃蟹洞的感觉在祁阿兴身上始终没找到。她弄不清是自己作践,还是该死的日本鬼子麻木她感觉。祁阿兴越对她好,她良心越不安,越要离开他。她不能再隐瞒下去,不能欺骗善良。
她离开祁阿兴家是日本宣布投降的第二年。丈夫和婆婆一早去赶集,她挑满水缸的水,烧好饭菜,虚掩好门才离开。
半个月,她在上海一家纱厂找到工作。那一支支纺出的白纱,勾起她对苏北小茅屋的回忆,眼前常出现婆婆在豆灯下纺纱的身影。祁阿兴失了魂似地在呼唤她,她真心祈祷阿兴重找个真正的女人,能有儿有女,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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