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的年龄一年大似一年,他的婚事始终是张光源的一块心病。男大当婚。张光源催了小山几回,小山总是笑着说,爹,你甭管,我不会打光棍。小山说得很轻松,张光源听着却很费劲。二十几岁,老大不小了,再不娶媳妇叫爹的脸往哪儿搁?张光源也知道小山现在说个媳妇不难,自从小山当了工人后,来说亲的踢断门槛,这个走了那个来,一个接着一个,都说不花钱。张光源心里高兴,惠贤心里也美。大山说媳妇把他们拿捏够了,啥罪都受了,啥难都作了,啥味儿都尝了。作了天大的难,受了天大罪,吃尽了酸甜苦辣,才把媳妇娶到家。小山倒好,媒人主动来,而且来得多,可挑可捡,钱都不花。可小山理都不理,见也不见,一句话都打发了,不要。你这个不要那个不要,想要啥,想要仙女?张光源气不打一处来,逮到小山日噘了一顿。小山还是没生气,说,爹,你甭噘俺,你再噘俺俺还是那句话,不要你管,俺不会打光棍。惠贤见爷儿俩拌嘴,说,小山你甭犟,你爹是好心,为你好。小山说,这我知道。惠贤说,知道了就该听你爹的话。小山说,我说媳妇就该听我的,听我爹的弄啥?惠贤说,你爹他是你爹,你说媳妇他得管。小山说,我爹是我爹,他不管中不中?惠贤说,那恐怕不中。小山说,我说中。惠贤见说不动小山,转脸劝张光源,娃子不想叫你操心,你不会省口气暖暖肚子?娃子大了有娃子的想法,你没听说儿大不由爹娘。他的事儿等他个人拿主意。张光源说,有本事叫他明儿娶个媳妇给我看看。惠贤说,你净说气话,就是叫你管,明儿你也给他娶不回来媳妇。张光源说,我给他娶不回来,我可以给他说一个。惠贤说,不说吧,娃子轻易不回来,生那气弄啥?叫我看,娃子心里有数儿。张光源说,都叫你给他惯坏了。
小山出去了。说到二喜家去耍。
张光源说:“我知道他舍不得那闺女(燕子),可人家爹娘不愿意,你去碰死。”
惠贤说:“可那闺女老想跟咱小山。”
张光源说:“她想跟咱小山,可她又当不住那家。”
惠贤说:“再等等,你看那闺女瘦得。她爹给她找了好几家她都不愿意,咱小山再说不要他,叫那闺女的脸往哪儿搁?”
“这我也想过。总不能就这么老拖着,上又上不来是下又下不去,把咱娃子的年龄拖大了,她不愿意了咋办?”
“你说这也是,等小山回来把这话再跟他说说,叫他拿好主意。”
小山在二喜家见到了燕子。是赵大脚把燕子叫来的。这两个年轻人的事儿,二喜和赵大脚都很关心。赵大脚看着燕子可怜,常常给燕子通风报信。小山一进门,赵大脚就去跟燕子说了,燕子也就来了。
“进来吧。”小山对站在门口的燕子说。
“二叔。”燕子喊了二喜一声,脚步跨进了门槛。
“坐。”燕子坐下,二喜说:“我有点事儿,出去一下。”
二喜借故走了,屋里就剩下他俩了。燕子和小山面对面坐着,互相望着对方的脸。燕子的脸色焦黄,眼睛浮肿,人瘦了许多。小山的眼睛潮湿了,鼻子酸酸的说不出话来。燕子低着头,牙齿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一滴一滴往下落。
“你咋瘦成这样?”小山声音颤抖地问。
“没啥。”燕子抽泣着说。
“叔和婶还是不同意?”按辈份小山把燕子她爹娘叫叔叫婶。
燕子点了点头。
“他们又逼你了没有?”
小山这一问,燕子哭出声来了。这几年她被爹娘差点逼疯。她年龄越来越大,爹给她找对象越来越勤,今天一个,明天又一个,她见了都说不合意,她不同意,她爹就只管给她找,一直到第六个时她咬咬牙说愿意,她跟媒人说要伍千块钱,她想吓退人家。结果却出乎她的预料,那家嗯吞都没打一个就应承下来了。没几天就把伍千块钱送来了,这就算把亲事订下了。接着就是准备嫁妆。嫁妆也由男方出。燕子跟那男的到了平川,一进百货大楼,她这也要那也要,男的钱用完了,她还东指西指,买这买那。男的没法,只好说等两天再来。该买的和不该买的东西都买了,男方催着结婚,燕子突然变卦,说不跟人家了。那家人也火了,说不跟就退钱。燕子把衣裳料子给那家退了几大包袱,但钱一时没给人家退够,那家今天一趟明天一趟,三天两头来讨饥荒,燕子的爹觉着脸没处搁,扇了燕子两巴掌。然后把准备盖房子的木料卖了才还清饥荒。燕子她爹咬着牙对燕子说,我不能白养活你这么大,不管你嫁给谁,都得把这三间瓦房给我盖起来!
“甭哭了,燕子。”小山掏出手巾给燕子擦眼泪。“咱慢慢想办法。”
小山的话虽这样说,但办法一时他也想不出来,三间瓦房那可不是个小数字,他往哪儿弄那么多钱?
燕子擦干了眼泪说:“小山,我知道你也想不出办法,你就甭想了。你回去跟厂长说说,给咱腾间空房子。”
“要房子弄啥?”
“咱住。”
小山听了,心里既高兴又有些酸涩。
小山回到家,刚进院子就被爹娘叫住了。
“小山,你跟燕子的事儿到底啥样?”惠贤问。
“娘,我说了叫你甭管,现在一时还说不清楚。”
“弄了半天你也说不清楚?”张光源很不耐烦。
“说不清楚就是说不清楚,等能说清楚了我再跟你们说。”小山说完进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