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忙之后,出现了暂时的空闲。张光源又要上南山了,他要利用这暂时的空闲做两趟生意。走时,他先到何金柱的坟上转了一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不知对何金柱说了些什么。也可能是告诉何金柱现在政策松动了,又可以做生意了。也可能是问何金柱他在南山有无没了的人情……
何大流很不习惯,很无聊,很心慌,主要是闲得。钢铁不炼了,食堂解散了,他又干什么?何大流背着双手在村边转悠,转过来转过去又转到了他最喜欢的小东沟。他喜欢那里也怀念那里,那里曾是他跟王彩珠创造奇迹的地方。他走进苇园,来到小水潭,泉水从石缝间流出欢快地叫着流入水潭里,在水潭里打个旋儿又从另一个方向流出。泉水始终清沏,始终明亮。小水潭边摆了几块石板,平展展的,那是专供妇女们洗衣裳的。夏天,苇子长起来了,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天然屏障,遮掩着小水潭。中午男人们在这里洗澡,晚上妇女们在此沐浴,交替进行,互不违犯。这规矩是哪辈人定的,无人知晓。现在苇子冒梢了,密密麻麻填满了小东沟,也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小水潭。何大流觉得有点热,他站在石板上,眼望清清的潭水,产生了洗澡的欲念。可是,这阵儿是下午,按规矩不是男人洗澡而是妇女洗衣裳的时间。何大流虽是大队长,但他也不敢破了这个规矩。于是他蹲在石板上,双手捧起清水洗了个脸,他觉得很舒服,很爽快。此时,苇园外忽然传来了清脆嘹亮的歌声,听声音他知道那是茶花,全村只有她的声音是这样,甜甜的,淡淡的,清脆嘹亮,就象这泉水流出的声音。歌声越来越近了,何大流怕他蹲在这里会吓退满怀兴致的茶花,于是急忙站起身悄悄地溜进了苇园。何大流在苇园深处蛰伏着,两眼紧紧地盯着小水潭。茶花出现了,她左手挎着竹篮,右手捏着一片苇叶,走在通向小水潭的苇园中的小道上。茶花来到了小水潭,站在了何大流站过的那块石板上,她放下竹篮,右手轻轻一扬,手中那片青青的苇叶象燕子一样轻捷地飞进了小水潭,苇叶在小水潭中漂浮着,尤如一叶小舟荡漾在湖面。苇叶随着不断流出小水潭的泉水不停地旋转着慢慢地向前漂动着,而后悠悠地漂出水潭,漂入小溪。茶花出神地望着,直到那片苇叶漂出她的视线。茶花脱下了鞋,挽起了裤脚,露出了细白的小腿。她坐在石板上,双脚伸进水中,左右摆动,如一双美丽的船浆在划动。茶花取出竹篮里的衣裳,一件一件放入小水潭,白色的衣裳漂浮在水面,象天上的白色云朵映入水中。
小东沟清静极了,苇园里分外宁静。知了干燥单调的叫声不断从远处传来,茶花丝毫没有感到宁静中的可怕。她望着小水潭周围青青的苇子,尽情地享受着泉水的清凉和苇园里的宁静。片刻之后她收回了目光,忽然发现衣裳已漂到小水潭的出水口,在那儿不住地打着旋儿。茶花急忙跳入水中捞起即将冲入小溪的衣裳,放在刚才坐过的石板上。在她低头的刹那间,无意间发现水中有个天仙般的姑娘。圆圆的脸,弯弯的眉,长长的睫毛,黑葡萄似的眼睛,一双乌黑的辫子搭在胸前。茶花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漂亮,如此美丽。她如痴如醉地欣赏起了水中的自己。长大了,终于长大了。这是她小时候常常盼望的。长大了意味着什么,他心里知道。小时候,她曾跟小山的哥哥大山说过,长大了我给你当媳妇,你也拿花轿来抬我。那是她跟大山一起去看大人娶媳妇时说的。想到这些话她脸上有些发烫。大山从小就对她好,她一直记着。那一次她在树上逮了一只花姑娘,范娃小山两人看见了,跟在她屁股后头撵着要要,她舍不得给,使劲捏着,结果把花姑娘捏死了。她气得跺着双脚大哭大闹,叫范娃和小山赔她。小山咕嘟着小嘴憨憨地看着她,范娃脸一扭说又不是我给你捏死的,凭啥赔。她看着死去的花姑娘,很伤心。大山从他们面前路过,问她哭啥,她说她逮的花姑娘被捏死了,范娃跟小山又不赔她,她才哭。大山二话没说就跑进了树林,爬到一棵大槐树上给她逮了一只花姑娘,大山把花姑娘交给她时她才看见大山的胳膊被槐树刺划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那件事在她脑子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象。所以后来他们去看娶媳妇时她才说了那句话。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渐渐地长大了,她和大山接触得少了,心里想得多了,她还做过跟大山在一起的那种梦。茶花想到这些,有点不好意思,他用手撩拨了一下水面,水面上起了一层涟漪,水中的她破碎了,随着水面波纹的放大,水中的她被荡到了远处,消失在小水潭的岸边。茶花直起腰抬头望了望天,天蓝盈盈的,正中挂着一个火盆似的太阳,蓝天上没有一丝儿云,周围也没有一丝儿风,空气特别沉闷。苇园里又闷又热,象一个大蒸笼。茶花环顾四周,四周静悄悄的,既无人言也无鸟语,她断定周围无人。茶花浸湿手巾,掀开衣襟,擦着身子。茶花的这一举动使蛰伏得有点难受的何大流顿时来了精神,他的两颗眼珠子凸了出来,死死盯地着茶花雪白的胸脯上卧着的那两只小白鸽。小白鸽随着茶花的擦洗不停地蠕动着,何大流看着嘴里发粘,身上发热,胯下发胀,心里发急。他恨不得两只眼睛变成两张嘴死死地咬住那两只小白鸽……茶花毫无察觉,宛如在世界之外,尤如在桃花园中,怡然自得地擦着洗着,还不时地低下头欣赏水中的小白鸽。在她又一次低头时,她惊呆了,她看见水中有一双粗大的腿,那腿随着水的波纹不住地晃动着。她本能但是胆怯地顺着腿的影子慢慢往上看,发现不知何时小水潭边站了一个男人。她不知是人是鬼,怎么毫无声息地就站在了那里。鬼走路是没有声音的,她小时候就听说过。茶花吓懵了,吓昏了,吓瘫了,身子一软倒在了水中。
何大流没有犹豫,一跃而跳入小水潭,双手托起浑身软绵绵双目紧闭脸色卡白的茶花向岸边走去。茶花解开的发辫被水浸湿了,挂在脑后,发梢搭在水面上象一幕黑色的瀑布。何大流抱着昏迷中的茶花一步一步走向苇园深处。何大流选择了一块苇子稀少泥土松软的淤泥地,抬起脚嚓嚓嚓踩断了周围的苇子,造出了一片小小的空地,然后把茶花轻轻地放在那里。湿漉漉的衣裳紧紧地贴在茶花身上,使少女优美的身段曲线更加分明。何大流看着不知所措,他用手理了理茶花的头发,看着茶花圆圆的脸蛋和高高隆起的胸部,想象着衣裳里面的两只小白鸽,心里一阵慌乱。茶花在擦洗胸脯时,何大流感到浑身燥热,心里产生一种难耐的饥渴,所以他象一条毒蛇发现了一只独自戏嬉的美丽绝伦的小青蛙,慢慢地悄悄地游到了小水潭边,吐着口中长长的信子,思索着如何扑向猎物,他没想到的是茶花会突然昏倒在水潭里。此时,茶花就躺在他的面前,但他的心里却是一片慌乱。刚才那种欲望已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他只想摸一下那两只可爱的小白鸽。何大流伸出颤抖的手去解茶花的纽扣。他的耳际忽然响起了王彩珠的声音,你急啥?那是他第一次跟王彩珠在一起的时候王彩珠对心急火燎的他说的一句话。何大流又收回了手。要是他采了茶花,王彩珠又会怎样对待她?还有茶花的弟弟他跟王彩珠的儿子范娃……茶花的性子刚烈,说不定还会惹出人命来。何大流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成了浆糊。他犹豫了,他在犹豫中耗费着时间。茶花的身子动了一下,何大流吓出了一身大汗。
何大流逃跑了,他奔向了 公社。
茶花被强奸了,她的精神也失常了。
县公安局的侦察员在现场发现了两个男人的脚印。
何大流被判了重刑。宣判那天,何大流高喊冤枉,但他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是别人而不是他强奸了茶花。他留在现场的脚印是实实在在的,对此他无可辩解。由于茶花神经失常,也失去了记忆,所以留在现场上另一个男人的脚印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茶花疯了,整日哭笑不止。有时她会无端地狂笑,有时她会无缘无故地嚎啕。疯了的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茶花那天在苇园里被弄回来时就已经疯了,也就是从那天起,茶花不再洗脸,不再梳头,虽然穿着衣裳,但从不扣纽扣。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敞着怀露着胸,见了男人总是傻兮兮地笑着,两手不停地揉搓着,好象向所有的男人展示她那曾经是白皙的,美丽的,神秘而神圣的,被称为小白鸽的而今却是脏兮兮的,令人不忍目睹的象两只黑乌鸦似的的乳房。男人们见了她,总是绕道而行,不愿看到这株被糟蹋了的茶花,他们无不为茶花而惋惜。不少女人为茶花被糟蹋而暗暗流泪。全村人无不对何大流这个吃窝边草的畜牲而切齿咬牙。对周围的一切,茶花什么也不知道,她既无欢乐也无痛苦,不知荣辱也不知廉耻。茶花的全部痛苦落在了她娘的身上。那天,王彩珠听公安局的人说是何大流强奸了她的女儿,她差一点气疯,要是别人,她只有恨,但对何大流她却是一种复杂的感情。她恨何大流,何大流强奸了他的女儿,他爱何大流,何大流给她带来过欢乐。此时她是爱恨交错。看着疯疯癫癫的女儿,王彩珠恨不得剐了何大流的皮剜了何大流的心,砸烂何大流的狗头,取出他的脑浆来唤醒神经失常的女儿。夜深人静时,王彩珠也会想到蹲在监狱里的何大流,难免会产生一丝怜悯和同情。
王彩珠天天为茶花洗脸梳头,穿衣扣扣,但茶花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总是披头散发,敞胸露怀。人们也总是躲着她,不忍心看。久而久之,人们也就见多不怪习以为常了。王彩珠四处求医,她的神婆小姑也来过几次,但都未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