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林
有人说杨仁恺是鉴赏家、学问家、书法家,一点也不为过。我结识杨老师那年,他已经是88岁高龄的老人了。我对他的崇敬是在与他交往中切身的感受与日俱增的,我崇敬他不单因为他是和启功、谢稚柳等齐名的五人书画鉴定小组成员的特殊地位,更崇敬他高尚的人品、敏捷的才思、精深的学问。
由于杨老的声誉和影响,生活在沈阳同城的书画爱好者,莫不想求杨老的一幅墨宝。恰好我认识了一位与杨老交情很厚的朋友,答应带我去拜访杨老,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一天接到朋友的电话,说约好了杨老,让我们过去。一见面,就感到老人特别谦和,没有一点名人的架子。朋友把我介绍给杨老后,老人问我有什么事情,我直言想得到杨老的一幅字,杨老在书案旁拿起纸和笔就要书写,抬头问我要写什么,我说写一首诗吧,老人家随手写了一首苏东坡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老人的视力已经很弱了,眼睛离纸的距离很近,看到老人这样书写,心里有一种愧疚自责的感觉。收笔后我们一致叫好,老人笑着说:“我不是书法家,写字不是我的本行,比不了书法家写的好,难得你能喜欢,我只好给你写。”我想替老人盖章,他坚持要自己做,而且边盖边说那枚章应该盖在什么地方。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润笔,送给杨老,没想到杨老一脸的不高兴,正色说道:“我不是卖字的,情谊不能沾满铜臭。我每月几千元的工资,老伴每月2000多元,我这个年龄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这番话我有点愕然,我也接触过一些书画家,他们对价钱都是很认真的,杨老确有过人之处,是值得尊重、与众不同的老人。我只好作罢,告别要走,杨老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新出版的《沐雨楼墨迹》送给我,我再三拜谢。没想到杨老坚持要送我到门口,这时我才注意到门边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幅一个人骑在毛驴上的国画,杨老看我有几分疑惑,就告诉我,这是他年轻时黄胄送给他的。骑驴人画的是杨老本人,仔细端详,现在杨老年已耄耋,对照画面上的年轻、英俊、潇洒,神情格外相似。杨老还告诉我,边上的字是谢稚柳题的。我十分惊讶,杨老和这些大师级的人物交往这么深厚,可见他的阅历之广和学识之深。
认识了杨老,我更加关心杨老、崇敬杨老。报上发表有关杨老的文章,我都收集起来,定期给杨老送去,听到他要出国讲学就打电话问候一下。古人有训“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有不够君子的地方,给杨老送过两次小礼物。一次我的一个朋友去台湾,给我带回两枚戳料,我想应该把它送给杨老,杨老多次去台湾讲学,知道这种木料很名贵,再三推辞,我还是坚持留给了杨老。还有一次有人从桓仁给我带来一小箱大米,也就有5斤,包装得很精细,我们吃惯了粗茶淡饭,对它很不在乎,我想到了杨老,应该给杨老送去,果然杨老很高兴,说这是贡米,过去是皇帝吃的。两件虽然不是什么大礼物,还是比水“浓”了些。
时间长了,杨老也把我当做了朋友,有一次我得到了一本郭子绪早期写的册页,有点像魏碑体,我就求杨老给写个跋,我根据空白的地方,草拟了几句话,主要是考虑到杨老年纪大了,不想让他费脑筋,没想到杨老根本就没看我写的东西,拿起笔一气呵成,无论文字和章法结构都无可挑剔,真可谓提笔成章。从书法的角度看,老辣流畅,气蕴深邃,真正大家风范,文字虽不长,可以看出杨老一生的积淀,难怪很多人都请杨老题字、写序。
去杨老家里多了,也见过杨老给人鉴定书画的场面。一次见到一个部队的干部拿一幅说是沈周的画,杨老展开画卷1/3就合上了,连说不对。有一次我也带人拿一幅说是刘墉的七言对联,老人展开两个字就卷上了,肯定地说是赝品。见到真东西时,杨老会流露出一种特殊的兴奋,眼睛发亮,话也问得多,格外亲切。有一个画廊的朋友拿一本齐白石的折子去鉴定,杨老反复仔细观察,花鸟草虫栩栩如生,经询问来历后,老人肯定地说这是一件好东西。画廊老板自然是十分激动。杨老对我们说,现在看到一件真东西太难了。
我最后一次去见杨老,是随我在部队时的一位老首长一起,老首长酷爱书画,已成为专业的书法家,多年担任通化市书法家协会主席,手里有全国著名书法家题写的“墨花斋”20余幅,来到沈阳干休所后,就想得到一幅杨老题写的“墨花斋”。一天,我在电话里说明了此意,杨老欣然应允了,苍劲有力的“墨花斋”三个大字,成为老首长的收藏品。再以后听到的就是杨老治病的消息,几次想到医院看望杨老,多方面的原因都没成行,现在想起来也是憾事。
几年的交往,杨老的品格、杨老的学问、杨老的墨宝,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潜移默化地影响我去做人、做事。
惊悉杨老去世的消息,更加引起我无限的思念,写成小文,作为对杨老的哀悼。
来源:《中国文化报》2008年2月14日
发布日期:2009-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