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本书分两部分,前一部分是有关《河岳英灵集》及编选者殷璠的评论、考证,后一部分是《河岳英灵集》的整理点校。《河岳英灵集》是唐人所选唐诗的一种,但它不是一部寻常的诗歌选本,在中国诗歌史和文学理论史上,有其特殊的地位。从文献材料上说,由於它的选录,保存了若干唐人的诗(其中如贺兰进明、李嶷等好几位诗人,《全唐诗》据《唐诗纪事》采录,而《唐诗纪事》即直接采自《河岳英灵集》)。它的理论上的价值更加明显。它所提出的兴象说、音律说,鲜明地反映了盛唐时代诗歌的高峰期的创作特色和理论特色。殷璠与王昌龄,是开元、天宝时期最具理论系统的诗论家。
但长时期来,这两位诗论家的意义却得不到足够的认识。原因在於研究不足。对於殷璠与王昌龄的研究,需要从理论探讨与文献整理两方面入手,缺一不可。王昌龄,一般都单纯地把他视为有特出成就的诗人,而忽略他还是很有系统的、极富理论色彩的诗论家,他的《诗格》长时期中被认为伪作,原因即在於没有对《诗格》进行实实在在的清理。对於《河岳英灵集》的研究,这些年来有一定的进展,有几位研究者作出了很好的成绩。但以往的研究还只限於一个一个专题,而更大的遗憾是,对《河岳英灵集》本身缺乏认真的整理,以致长时期来没有能为研究者提供一种较为信实可靠的本子。
殷璠所编的这部诗选,他自己说是两卷,宋人的公私书目,也都作同样的记载。但从明代开始,却都著录成三卷,一些有名的刻画家,也按三卷本刻印,较早的两卷本遂不为人所知,以致清朝官修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把它与钟嵘《诗品》相并比,说钟嵘《诗品》三卷分上中下三品,殷书既然也分为三卷,当也同样有抑扬之意。这就造成了评价上的极大的误解。而在文献整理上,自从三卷本流行,一般也就根据这三卷本来对诗人的作品进行文字上的校勘。本世纪五十年代,现在的上海古籍出版社前身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编印了一部《唐人选唐诗》。这部书的印行曾起到材料普及的作用,对研究者带来较大的方便。但也有很大的不足,即底本选择不严,校勘不细,《搜玉小集》等几种都有这种缺陷,而问题最大的则是《河岳英灵集》。编者不选择较早的两卷本,却选择后起的三卷本(四部丛刊初影印明刊本),书后虽附有临毛斧季、何义门的校记,却又缺漏极多。而又因为自五十年代以来就仅仅印行了这一部《唐人选唐诗》,於是研究者在作文献整理时即据此作为版本的依据。这裹不妨举一个小例子。近年巴蜀书社出版了王仲镛先生的《唐诗纪事校笺》,这是一部很见工力的著作。但王先生在据《河岳英灵集》校勘时,当即是据这部五十年代印行的本子。这样,就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况,即在作异文校时,校记中说《河岳英灵集》与此不同,而作某某,但实际上宋刻本《河岳英灵集》恰恰不作某某,而同於所校的文字。近代印刷术的发达固然可以促使古籍的流通,但如果采择不当,工作做得不细,也反而可能以次品当真品,从而给文献整理带来更大的不便。
鉴於以上情况,我们遂决定对《河岳英灵集》本身进行清本正源的整理,希望恢复两卷本之旧,并结合明代流传的几种本子,加以汇校。我们这样做,是想为理论探讨提供较为札实的材料基础。同时也想表明,我们对於古代遗产的研究,确实需要对基础工作的重视。我们对古代有代表性的著作,要一部书一部书进行清理和研究,做一项有一项的成绩,使后来者能据此再向前进展,而不要仍遗留不少问题,使以后的研究者还不得不再回过头来补正我们的遗误。
前面的几篇专文,有些曾在刊物上发表,这次作了若干改动。
我们诚恳地等待读者的批评。
一九九一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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