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曾受惠于印度佛教,印度佛教又在中国得到发扬光大。自西汉末以来,印度佛教曾对中国文化的各个方面,如哲学、文学、艺术、建筑以至民间风俗习惯都有深刻的影响。而到七、八世纪以后,佛教在印度衰落了,至十三世纪基本湮灭。但正是隋唐以来,佛教在与中国文化结合的情况下形成了若干影响极大的佛教宗派,使佛教得到了重大发展,并由中国传到朝鲜半岛和日本以及越南等地。这个历史发展过程说明,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里程碑。本书通过写佛教在中国、佛教与儒道、禅宗的超越、佛教文献考等几个方面,来说明佛教给中国文化带来的影响与发展。
汤一介,1927年生于天津,北京大学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儒藏》编撰中心主任,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儒藏》编撰与研究”首席专家。曾获加拿大麦克玛斯特大学荣誉博士学位,并任美国哈佛大学访问教授、麦克玛斯特大学兼任教授、纽约州大学宗教研究院研究员、荷兰莱顿大学汉学院胡适讲座教授,香港中文大学钱宾四学术讲座主讲教授。著有《郭象与魏晋玄学》,《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道教》,《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儒道释》,《儒道释与内在超越问题》,《在非有非无之问》,《非实非虚集》,《昔不至今》,《郭象》,《佛教与中国文化》,《生死》,《和而不同》,《Confucianism,Buddhism,Taoism,Christianity and Chinese Culture》,《La Mort》等。主编《国故新知--中国文化的再诠释》,《论传统与反传统》,《影响世界的著名文献·哲学卷》,《二十世纪中国文化论著辑要丛书》七卷,《道家文化研究丛书》12卷,《国学举要》八卷,《20世纪西方哲学东新史》14卷。
自序
佛教在中国
文化的双向选择——印度佛教输入中国的考察
魏晋玄学与魏晋时期的佛教
魏晋南北朝反佛思潮
僧肇的《肇论》在中国哲学史上的地位
南北朝佛学对道家重玄学建立的意义
唐代排佛之根据——读《全唐文》札记
天台宗概述
华严“十玄门”折哲学意义
佛教与儒道
儒、道、佛的生死观念
何承天与佛教
佛道关于老子化胡问题的争论
佛道关于生死、神形问题的争论
道教的“承负”说与佛教的“轮回”说
佛教在“出世”与道教的“入世”
禅宗的超越
论禅宗思想中的内在性与超越性
禅宗的觉与迷
印顺《中国禅宗史》序
禅师话禅宗
佛教文献考
记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所藏《碛砂藏》功德使考——读《资治通鉴》札记
汤用彤《校点高僧传》序言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讲义
禅宗的生死观:明心见性,见性成佛,苦在无明之未能除
佛教认为,人世间是一大苦海,人生有不能逃避的“八苦”,即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蕴聚。人之所以不能逃避这种种苦难,是由于“无名”(不觉悟)引起的。佛教的教义就是教人如何脱离苦海。要脱离苦海就要照佛教的一套来修行,出家和坐禅等等都是不可少的。佛教传入中国,经过六、七百年,在中国形成了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的若干个宗派,其中以禅宗影响最大。 禅宗的真正缔造者是唐朝的和尚慧能,这个佛教宗派以“明心见性”、“见性成佛”为其生死观的基本观念。慧能认为,佛性就是人的本心(或本性),明了人之本心,即洞见佛性。“汝等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佛性”是什么?照慧能看,佛性就是每个人的内在生命本体,如果一个人能够自觉地把握其生命的内在本体,那么他就达到了超越生死的成佛的境界。用什么方法达到这种超越生死成佛的境界呢?禅宗立了一直接简单的修行法门,它把这门法叫作“以无念为宗”,即以“无念”为其教门的宗旨。所谓“无念”,并不是“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不是对任何事物都不想,而是在接触事物时心不受外境的任何影响,“不于境上生心”。因此,人并不需要离开现实生活,也不需要坐禅、读经、拜佛等等形式的东西,在日常生活中照样可以达到超越生死的成佛境界,“挑水砍柴无非妙道。”这种达到超越生死成佛境界,全在自己一念之悟,”自性迷,佛即众生;自性悟,众生即佛”。“悟”只是一瞬间的事,这叫“顿悟”,瞬息间克服“无明”(对佛理的盲无所知)而达到永恒的生死的境界,这就是禅宗所追求的“成佛”境界。
中国的禅宗虽不否认在人生中有“生、老、病、死”等等之苦,但是只要自己不以这些“苦”为“苦”,那就超越了“苦”,而“苦海”也就变成了“极乐世界”,这全在自己觉悟还是不觉悟。因此,人应该自自然然的生活,“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一切听任自然,无执无著,便“日日是好日”,“夜夜是良宵”。超生死得佛道,并不要求在平常生活之外有什么特殊的生活,如有此觉悟,内在的平常心即成为超脱生死的道心。所以照禅宗看,人的痛苦是在于他的不觉悟(无明),苦在于无明之未能除,只要人克服其迷悟,就无所谓“苦”了。
总观中国的儒道佛对生死问题的看法虽不相同,但是否其中也有共同点?照我看,儒道佛都不以生死为苦,而以其追求的目标未能达到为“苦”。儒家以“德之不修,学之不讲”为“苦”,即以不能实现其道德理想为“苦”;道家以“苦心劳形,以危其真”为“苦”,即以不能顺应自然为“苦”;禅宗以“于外著境,自性不明“为“苦”,即以执着外在的东西,而不能除去无明为苦。
今天在现代化的社会中,科学技术有了空前的发展,把人作为自然人看,对人的生和死都可以或者大体可以作出科学的解释,但人们的生死观仍然是个大问题,因为它不仅是个科学问题,而且也是个人生态度和价值观念的问题。由于人们的生活态度、价值观念和社会理想的不同,因此会形成不同的生死观,这大概是无可置疑的。因此,我们把中国古代儒道释对生死问题的不同看法作为一种理论问题来讨论,这大概和其他理论问题同样有着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