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尼教文献及其研究概况
拉丁文著作《阿基来行传》(Acta Archelai)是基督教教士攻击摩尼的作品,但是也保存了一些真实的材料。它描写摩尼此人时,曾提及摩尼去和美索不达米亚主教阿基来(Archelaus)辩论时,左手拿着一本巴比伦的书(Babylonium
vero librum portabat sub sinistra ala)。 怀登伦(G. Widengren)认为,这是很抓住特点的一笔,因为摩尼教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有经典的宗教。摩尼所讲的语言是阿拉姆语(Aramaic)(更具体地说,是东阿拉姆语),与埃德萨(
Edessa)的叙利亚语接近。摩尼所发明和使用的字母大致与埃德萨所用的叙利亚文字母类似。
摩尼在论述自己宗教的十大优点时写道:"
其一,古代宗教限于一个国家和一种语言。而
我的宗教是这样的:它将展现在所有的国家和所有的语言中,它将传遍天涯海角。其二,以往的宗教只有当其神圣的领袖健在时才(秩序井然)……,而一旦领袖们升天(去世)了,他们的宗教就陷于混乱,(信徒们)就会忽视戒律和实践……但是,我的宗教却由于有活的经典(nbyg'n
zyndg'n),有慕
(承法教道者)、萨波塞(侍法者)、选民(纯善人)和耨沙
彦(净信听 者),由于有智慧和实 践,将永存到 底。"
中古波斯文nbyg 意为" 写作,书本" 。 摩尼是相
当重视著述的。一般认为
他自己亲自写了很多著作,最重要的有七部叙利亚文大经和一部图集。
这七部大经和图集没有完整地保存下来,以前只能从基督教教士的著作中,从叙利亚文和阿拉伯文著作中看到一些引述,考古发现的文献使我们对七部大经有了更多的认识。摩尼用中古波斯文写的《沙卜拉干》(ābuhragān)及其弟子记载其教导的《克弗来亚》的科普特文本保存下来的比较多。还有大量并非摩尼本人所写的摩尼教文献出土。
凯斯勒(K. Kessler)1889年出版的关于摩尼教的专著
广泛利用了当时所知道的东方史料,
在第三章中,对摩尼教的文献作了概述。法国学者阿尔法里克(P.
Alfaric)1918-1919年出版的 两卷本专著
中则已经有可能利用敦煌、吐鲁番出土的文献,对摩尼教文献作更深入的介绍。亨宁(W.
B. Henning)与哈伦(G. Haloun)合作翻译、研究汉文《摩尼光佛教法仪略》(以下简称
《仪略》)的文章 中对摩尼的七部大经及图集作了考证。皮什(H.-Ch.
Puech)、怀登伦(G. Widengren)、奥尔特(L. J. R. Ort)和塔迪厄(M.
Tardieu)也对摩尼教文献作过或详或略的介 绍。
根据前辈学者的研究,下面我们将分别介绍这些文献。
一、七部大经、《大二宗图》及《沙卜拉干》(《二宗经》)
敦煌出土的汉文《仪略》很简洁地介绍了摩尼教文献概况:
经图仪第三
凡七部并图一
第一,大应轮部,译云《彻尽万法根源智经》;
第二,寻提贺部,译云《净命宝藏经》;
第三,泥万部,译云《律藏经》,亦称《药藏经》;
第四,阿罗瓒部,译云《秘密法藏经》;
第五,钵迦摩帝夜部,译云《证明过去教经》;
第六,俱缓部,译云《大力士经》;
第七,阿拂胤部,译云《赞愿经》;
大门荷翼图一,译云《大二宗图》。
右七部大经及图,摩尼光佛当欲降代,众圣赞助,出应有缘;置法之日,传受五级。其余六十年间,宣说正法,诸弟子等随事记录,此不载列。
亨宁在考证《仪略》的文章中认为,有不少史料罗列摩尼教圣典,但由摩尼教徒自己列出的圣典,至今只见于科普特文文献。汉文列出的七部大经,在每个要点上,都与科普特文资料吻合。由此可以肯定,摩尼教的七部大经是在摩尼生前或死后不久在巴比伦摩尼教教会的中心确定下来的。科普特文史料中最重要的是《布道书》(Homilies)第25页。
科普特史料中所见七部大经可以列成如下表格:
根据亨宁的研究,可以将《仪略》所列的七部大经名称的语源复原如下:
除了摩尼教自己的科普特文和汉文文献一致列出的七部大经之外,教外文献所记载的经典各有不同。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系统。第一个系统,可以追溯到撰写于四世纪早期的拉丁文著作
《阿基来行传》(Acta Archelai)。埃比法尼乌斯(Epiphanius)的希腊文著作《帕那里昂》
(Panarion)和巴尔库尼 (Theodore bar-Konai)的叙利亚文著作《斯可利亚》(The
Book of Scholia)(八世纪)就属于这 个系统。可以列表如下:
与科普特文和汉文摩尼教文献记载不同之处之一是,这个系统把
Κεφαλαια(《克 弗来亚》,意为纲目) 列入了大经。
第二个系统是拜占廷帝国早期基督教会迫使摩尼教徒放弃信仰时宣读的誓言。各种誓言列举的摩尼教著作不同,这里选两种列表,一种是所谓希腊文短誓言,另一种是君士但丁堡的提摩太(Timothy
of Constaninople)所写的誓言:
引人注意的是,君士但丁
堡的提摩太也像《阿基来行传》系统一样,把《克 弗来亚》列为
大经。可见《克 弗来亚》在西方摩尼教里的重要地位。
第三个系统是伊斯兰历史学家和神学家所记载的摩尼教经典。这里将叶耳孤比(al-
Ya' qūbī)的《世界史摘要》(Ta' rīkh)、奈迪木(al-Nadīm)
的《群书类述》(al-Fihrist)、比鲁尼(al-Bīrūnī)的《古代遗迹》(Al-Athār
al-bāqiya) 以及为著名医学家拉齐 (al-Rāzī)的著作写
的前言中提到的摩尼教经典列表如下:
除了与科普特文、汉文史料一致的书名之外,令人注意的是,用中古波斯文写成的《沙卜拉干》在阿拉伯文资料中多被列为大经之一。
下面我们分别简述对七部大经及图和《沙卜拉干》所了解的情况。
第一,大应轮部,译云《彻尽万法根源智经》
这部大经通常被称为《生命福音》或《大福音》。吐鲁番发现了一些残片,但是还不足以对它的内容提供一个清楚的轮廓。
全书分为二十二章,每章以叙利亚文的一个字母起头,叙利亚文一共有二十二个字母。中古波斯文残片M17(以粟特文残片M172校补)是第一章的开头部分,题目写道"
教导福音arab" , arab即叙利亚文的第一个字母aliph。残片先赞美了耶苏、光明童女、神圣宗教、善男信女、圣父、圣子、圣灵等,然后说明摩尼教导生命福音,传播正义的果实。接着,摩尼以第一人称写下去,自称耶苏的使徒。
七十年代发现的希腊文《科隆摩尼抄本》(Cologne Mani
Codex,简称 CMC)中引述了摩尼的福音的开头部分,显示了摩尼对自己受到上帝启示的深信不疑。他自称是耶苏基督的使徒,出自最高神真理之父。他写作了这部不朽的福音,其中包括深邃的秘密,揭示了上帝最伟大、最崇高的工作,向信徒展现了上帝所启示的一切。
摩尼把自己的第一部大经命名为《大福音》,当有与耶苏的福音书比美之意。摩尼心目中的耶苏福音书可能是当时在叙利亚基督教徒中流行的塔蒂安(Tatian)编的四福音合参(Diatessaron)。
第二,寻提贺部,译云《净命宝藏经》
这部大经通常被称为《生命宝藏》。
在比鲁尼的《印度考》中引述了这部经的片段,讲到光明世界的居住者的情况。
在圣奥古斯丁(Augustine)的《善的性质》(de Natura boni contra Manichaeos)中,相当完整地引用了这部经的一大段,主要讲述最高神大慈父召唤出第三使,第三使在雄魔面前呈现为裸体童女,在雌魔面前呈现为裸体的美少年,引诱他们,把身上囚禁的光明分子排泄出来。
在汉文史料中也有这个故事的痕迹,见《下部赞》的"
赞夷数(即耶苏) 文" :"
大圣自是吉祥时,普曜我等诸明性;妙色世间无有比,神通变现复如是。或显童男微妙相,
癫发五种雌魔类;或显童女端严体,狂乱五种雄魔[党]。"以及"
此偈赞夷数讫 末后结愿 用 之" :"
称赞净妙智,夷数光明者;示现 仙童女,广大心先意。"
这些描写放在赞美耶苏的诗中,
但是,无疑是复述第三使神通变现、引诱诸魔之事。
第三,泥万部,译云《律藏经》,亦称《药藏经》
这部大经通常称为《书信》。在奈迪木的《群书类述》中列举了76封书信的题目,有时以收信人为题目,有时以发信人为题目,有时以信的内容为题目,有时以发信或收信的地点为题目。发信人并非摩尼一人,也包括他的继承者。
从地点来看,包括印度、卡斯卡(Kaskar,可能即Kashkar,美索不达米亚的一个城市)、亚美尼亚、泰西封(Ctesiphon,波斯国都)、鲁哈(al-Rūhā,
即埃德萨Edessa,美索不达米亚的一个城市)、波斯等地。发信者和收信者当中,有一些
见于其他史料,比如,西斯(Sis)可能即Mār Sīsin,汉文作末思信,据说《下部赞》的"
叹无 常文" 是他写的,希腊文和拉丁文称 Sisinnios,他是摩尼死后
第一个继承者, 领导摩尼教十年 (276-86年);富图克(Futtuq),摩尼教史料中有两个人叫这个名字,一个是摩尼的父亲Pattīg,汉文《仪略》译作"
跋帝" ,他也是最早归依摩尼教的人之一,另一个通称"
承法教道者 (粟 特文mwz-"k',汉文音译" 慕 " )帕提格 (
Pattīg )" ,他是摩尼派遣到罗马去的使徒之
一,这些信写给他的可能性比较大;扎库(Zakū)是摩尼送到罗马东部去巩固传教工作的弟子之一,在东方文献中保存有一首帕提亚文的悼念他的赞美诗;艾尔德什尔(Ardashīr)是波斯国王(226-40年)。
埃及麦地那-马地(Medinet Madi) 出土的约二千页摩尼
教文献中,就包括摩尼的书信。
它们被放在柏林,但是,还没有得到充分的研究,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混乱中丢失了。
但是我们还能看到吐鲁番出土的书信的中古伊朗语和回鹘文译本残片。
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中古波斯文的" 最后的信" (The Letter of
the Seal)。这是摩尼去世前在狱中以自己和身边 的末冒 (Ammo)
等弟子的名义, 写给所有的承法教道者(hmwc'g'n)、侍法者 ('spsg'n)、纯善人
(wcydg'n)、兄弟姐妹、老少长幼信徒的信。可惜残片只剩结尾部
分。 摩尼教徒每年举行庇麻节(Bema festival)时,都要宣读这封信。回鹘文文书M140可能是
这封信的译本,摩尼申述自己对
信徒们敞开胸怀,无限耐心,希望他们万事顺遂,继续平静, 温
和,永远充满爱心。 粟特文文书 M915引述了摩尼写往亚美尼亚的信
(《群书类述》中列举的 第8封信)和写给思信和帕提格的信
(《群书类述》列举的第24封信)。 波斯语文书M733引述了
摩尼致一个法堂主(mhystg'n)的信和致哈塔(ht')的信(《群书类述》列举的第12和65封信)。
致法堂主的信强调祸从口出,要信徒言论谨慎。回鹘文书TM298也引述了这封致法堂主的信,认为人的肉体出自虚妄,肉体中的种种感情、智力和思想犹如大海中的波涛,随风激荡。
中古波斯文文书M731引述了摩尼写往梅雄(Me?un)的信,梅雄即底格里斯河口的梅森(Mesene)。
在《科隆摩尼抄本》里,保存了摩尼给埃德萨信徒的一封信的部分内容。在这封信中,摩尼宣称,他所说的真理和秘密,均非来自凡胎肉身或经典劝戒,
而是直接得自上帝的启示。
圣奥古斯丁的拉丁文著作《驳摩尼教徒题为基本原理的书信》(Contra
Epistulam quam vocant Fundamenti
)为我们保存了这封书信的拉丁文译本的开头部分。
所谓基本原理应该就是 摩尼教的明暗" 二宗"
理论。在这封信里,摩尼回答帕提格的问题: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是怎样
诞生的。贪魔要求众魔将他们控制的光明交给他,让他仿造伟大的神的形象。贪魔又要雌魔和雄魔交配,产生后代,那就是人类始祖。这个神话在汉文《摩尼教残经一》中也有简要记载:"
於是 贪魔见斯事已,於其毒心重兴恶计,即令路 及业罗泱
以像净风及善母等。於中变化,造立人 身,禁囚明性,放大世界。"
《新约》27篇中,除了四福音、使徒行传、启示录外,均为书信,其中尤以使徒圣保罗(Paul)的书信为多(13封)。摩尼实以新时代的保罗自居,无怪乎以书信作为第三部大经。
第四,阿罗瓒部,译云《秘密法藏经》
通称《秘密经》,在《群书类述》中,奈迪木列举了此书19章的题目,其中第一章是"
提及戴桑尼云(Daysānīyūn)" ,即诺斯替派巴戴桑(Bardesanes),第十三章是"
戴桑尼云 关于精神与身体的教义" ,第十四章的题目是"
驳戴桑尼云关于生命的精神的教义"。 可见摩尼
是熟悉巴戴桑的教义的。一般认为,巴戴桑的思想是摩尼教的渊源之一。
比鲁尼在《印度考》中引述了《秘密经》,摩尼被他的学生问及那些没有接受真理的人,灵魂的命运如何。摩尼回答,他们将受到惩罚,这与巴戴桑派的信念不同,他们相信灵魂可以通过肉体得到净化。
由于没有残片保存下来,我们对这部经所知有限。
第五,钵迦摩帝夜部,译云《证明过去教经》
这部经的题目当为叙利亚文中的希腊文借词πραγματεια,一般史料中这部经的名称也都是音译。由于缺乏残片,甚至没有关于它的引述或介绍,我们对它几乎一无所知,题目意为专题论文,与对话体的《克弗来亚》无关。因为它在《仪略》中被翻译为《证明过去教经》,林悟殊和刘南强都推测,《宋会要辑稿》刑法二,宣和二年(1120年)的一条记载中讲到的明教经文《证明经》或许就是这部经。
第六,俱缓部,译云《大力士经》
这部经通称《巨人书》,在十三世纪中叶的大不里斯的盖丹法(Ghadanfar
of Tabriz)的著
作中提到过此书,并指出此书中两个巨人的名字出自琐罗亚斯德的阿吠斯陀(后来的研究确定,是东方摩尼教徒借用两个阿吠斯陀中巨人的名字来意译摩尼原著中的阿拉姆文的巨人的名字)。但是,尚无足够的证据说明,六世纪安提俄克的塞维鲁(Severus
of Antioch)在布道文中复述摩尼教的
教义时,反映出他知道《大力士经》。
幸运的是,这部经是摩尼教七部大经中保存下来残片较多的。
早在十八世纪,就有学者猜测,摩尼的《大力士经》的渊源是犹太教或基督教的一部次经。故事源自《旧约》"
创 世 纪"
第六章:上帝创造人类以后,地上的人口多起来,人类生育女儿,
上帝之子们看到人类的女儿漂亮,就随意选取她们作妻子。上帝之子们和人类的女儿结婚并生儿育女之际,
地上住着一 些 巨人(Nephilim),他们后来也存在。他们就是古代的英雄,有名的人
物。当主看见人的罪孽深重,就决定发一场大洪水,毁灭地上的一切生物,只留下挪亚一家,另外每一种生物各留一对。
十九世纪末,学术界发现了犹太教次经《以诺书》的埃塞俄比亚文本和更多的希腊文引文。更重要的是,伊朗学家亨宁把摩尼著作《大力士经》的中古波斯文、粟特文和回鹘文残片、科普特文的类似叙述以及阿拉伯文资料收集在一起,于1943年发表,
从而为摩尼教《大力士经》和犹太教次经《以诺书》的比较奠定了基础。
根据埃塞俄比亚文的《以诺书》," 守卫者们"
即天使们,也即上天之子们贪图地上人类
的漂亮的女儿们。二百个守卫者来到地上,娶了人类的女儿。他们的后代就是蹂躏人间的巨人。当拉斐尔、米迦勒、加百列、伊斯特里尔(Istrael)等四大天使看到这一切后,他们呼吁上帝干预。结果,派伊斯特里尔去告诉诺亚洪水将临;拉斐尔去捆绑堕落天使的领袖,投诸黑暗之中;加百列去消灭巨人;米迦勒去捆绑堕落天使们,把他们囚禁起来。以诺受天上的大天使的派遣,去向堕落天使宣告对他们的惩罚。
比较摩尼的《大力士经》和希腊文、埃塞俄比亚文的《以诺书》说明,摩尼是熟悉《以诺书》的。《以诺书》中的守卫者在希腊文中作'Εγρηγοροι,在科普特文摩尼教《大力士经》残片中,仍然保留了这个名称,但涵义已经变成魔鬼,在东方史料中,他们被直截了当地称为魔鬼。他们本来是被囚禁在天上,置于十天大王(Great
King of Honour)的管辖之下,地震之际,
他们乘机叛乱,被重新捕获,但是二百个逃到了大地上,为非作歹,把奇技淫巧教给人类,把天上的秘密告诉人类。最后,他们被四大天使捆绑起来,囚禁在黑暗之中。巨人之子则被关在三十六个城市中。
1976年,米利克(J. T. Milik)出版了《以诺书,昆兰四号洞窟的阿拉姆文残片》,
提出
有些残片属于公元前一世纪末写成的犹太教《巨人书》,它本来是《以诺书》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是后来失传了。里夫斯(J.
C. Reeves)把昆兰出土的《巨人书》的十一个残片与亨宁及宗德曼(W.
Sundermann)刊布的摩尼教《大力士经》残片进行了细致的比较研究。他认为,摩尼教的宇宙创始神话分为两个阶段,中心主题都是善恶混合,造成灾难,善战胜恶,善恶重新分开。第一阶段,光明与黑暗原来是分离的,黑暗侵入光明,原人及其五子与之战斗,五子被黑暗吞噬,造成混合,原人得救,但是五子仍然被囚禁,必须进入第二阶段。在第二阶段,光明与黑暗混合,光明构成人的灵魂,黑暗构成人的肉体,光明耶苏降临唤醒人类始祖亚当,人类参加摩尼教得到净化,最后光明与黑暗分离。这个中心思想,就是受犹太教《以诺书》的影响形成的。因为《以诺书》的基本情节就是守卫者被人类妇女所诱惑,与她们结婚,混合的结果产生了巨人,造成灾难,四大天使下凡征服他们,通过诺亚使人类得到新生。
1997年斯塔康布拉克(L. T . Stuckenbruck)把昆兰出土的
《巨人书》残片、疑似《巨人书》或与《巨人书》有关的残片编辑、翻译出版,为进一步研究摩尼教《巨人书》提供了参考材料。
第七,阿拂胤部,译云《赞愿经》
这部大经通称《诗篇》,在吐鲁番出土的伊朗语摩尼教文献残片中,有不少属于此经。
摩尼教科普特文《赞美诗集》第241首(庇麻节赞美诗)中,把摩尼的七部主要经典一一比作良药和医疗器材,其中第七部称为两首诗篇。
这两首诗篇的帕提亚文译本残片保存至今,都是赞美最高神大慈父的。
帕提亚文书M4a包括几首赞美诗,其中一篇写道:"
我是一个感恩的学生。我来
自巴比伦的土地。我来自巴比伦的土地,我站在真理的门口。我是一个年轻学生,来自巴比伦的土地。我来自巴比伦的土地,对世界大喝一声。"
这里以第一人称出现的作者当为摩尼本人。有
一些赞美光明夷数(耶苏)的粟特文、帕提亚文和中古波斯文的诗篇,
也被认为出自摩尼之手。诗篇中用了许多宗教象征符号,也是汉文《下部赞》"赞夷数文"中使用的,比如:慈悲父、第三能译者、解脱门、大医王、大法药、慈悲手、怜悯子、能救父、最上兄、慈悲母、救苦者、性命主等等。
《下部赞》中有一篇" 叹无上明尊偈文"
,是颂扬最高神大慈父的,题为" 法王作 之"。 因为"
此偈赞忙你佛 (即摩尼)讫末后结愿用之" 中称" 忙你法王"
,《摩尼光佛教法 仪略》中说摩尼" 又号具智法 王"
,解释说" 精真洞慧坚疑克辩,故曰具智法王", 所以这里
的法王很可能指摩尼,这篇诗
可能是第七部大经中某一诗篇的汉文译本。
大门荷翼图一,译云《大二宗图》
" 门荷翼" 当为音译,可以拟构为,是*bungāhīg的形容词形式,出自
帕提亚文bungāh,意为基本原理。这与汉文意译" 二宗"
相合。大二宗图在科普特文史料中被
称为Εικων,意为图象。它是一种图画,可能不止一幅,用来形象说明摩尼的宇宙学说,即创世以前,以后,世界瓦解等各个阶段中光明与黑暗的斗争。在帕提亚文文献中,大二宗图被称为
ārdhang,意为图画,在波斯文学中,摩尼的Ertenk(图画)享有很高声誉。据一位可信的波斯作者记载,晚至十一世纪末,在阿富汗的加兹尼还可以看到此图集的摹本。在吐鲁番出土帕提亚文书中,有一残片(M35),称为
ārdhang Wifrās,意为 ārdhang评注。 在新波斯文文献中,保存着
一些摩尼画技高超的故事。
《宋会要辑稿》刑法二宣和二年十一月四日(1120年11月26日)臣僚言,明教之人所念经文及绘画佛像中,有《图经》,可能就是大二宗图的摹本。
《沙卜拉干》(,汉译《二宗经》)
根据汉文《仪略》和多种科普特文史料,七部大经及图出自摩尼之手,无疑是最重要的典籍。但是,其他史料列举摩尼教经典时,并不一致。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系统。第三个系统的《世界史摘要》、《群书类述》、《古代遗迹》等都一致把《沙卜拉干》列为经典。我们初步分析《沙卜拉干》的内容和形式,即可确定它与七部大经的不同。《沙卜拉干》是摩尼将整个教义加以辑要,用中古波斯文写成的概述,献给波斯国王沙卜尔。这部著作在东方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被伊斯兰教史料误为摩尼教经典自在情理之中。但是,从摩尼教本身的记载来看,这部著作不具有大经的地位,只能作为东方摩尼教的次经。
比鲁尼的《古代遗迹》说明了《沙卜拉干》的写作缘起:"
摩尼在其题为 《沙卜拉干》的
著作之始说,这本书是他为艾尔德什尔之子沙卜尔所写的。"
沙卜尔一世 (Shapur I)是当时的波
斯国王,他了解了摩尼的教义之后,允许他在波斯全境传教。《古代遗
迹》还引述了《沙卜拉
干》前言中的一段话,说明摩尼宗教使命的渊源:
神的使者们一次又一次地把智慧和善行传到人间。在一个时代,由名叫佛陀的使者传到印度,在另一个时代由琐罗亚斯德传到波斯,另一个时代由耶苏传到西方。这种启示已经降临,这种先知的职份以我摩尼的面貌出现,我是真神在巴比伦之地的使者。
中古波斯文文书M470等《沙卜拉干》的残片在吐鲁番出土使我们得以了解这部书的一些内容。
1904年德国学者缪勒(F. W. K. Müller)发表《新疆吐鲁番
出土福音体文字 写本残卷》 (二),刊布了
一些有关文书,并翻译成德文。 此 后,谢勒曼(C. Salemann)、杰克逊(A.
V. W. Jackson)等学者也陆续进行了研 究。博伊斯(M. Boyce)在1975年出版的《摩尼教中古波斯
语和帕提亚语读本》中重新校勘了主要残片。 1979-1980年马根基(D.
N. MacKenzie)进一步 缀合校勘 有关残片,并翻译成英语。 赫特在1992年出版了德文专著。
克里姆凯特(H.-J. Klimkeit)在1993年出版的《丝绸之路上的诺斯替教--中亚发现的诺斯替教文献》中,根据马根基和赫特的成果,将此文献翻译成英文。
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沙卜拉干》是关于世界末日的部分。根据摩尼教教义,大战将预兆着世界的末日,那是一个冲突、痛苦和信仰淡薄的时代,因为世界上的大部分光明已经被吸走了。接着,审判者将降临。在《沙卜拉干》中,他被称为,意为智慧世界之王,可能是耶
苏,也可能是慧明使。汉文《下部赞》 的" 赞夷数文"
第二叠中赞美夷数(即耶苏)说:" 无上甘露智中王," 这智
中王应该就是中古波斯文的意译。
《沙卜拉干》描写了天使会把义人及其帮助者和邪恶者都带到智中王面前来,智中王把义人和邪恶者分开,义人在右边,邪恶者在左边。智中王对义人的帮助者们说:"
欢迎你们-- 大
慈父所赐福的人,因为我饥饿和口渴的时候,你们给我食物滋养。我赤身露体时,你们给我衣服
。我生病的时候,你们照顾我。我被捆绑时,你们为我松绑。我是俘虏时,你们给我自由。我是异邦人、流浪汉时,你们把我接到自己家中。"
义人的帮助者说并无这些事情。智中王说:" 你们 对义人
作的事情,就是你们对我的服务。我将给你们天堂作为报偿。"
智中王对 左边的邪恶者
说,在他饱受苦难时,他们漠不关心。邪恶者辩解说,并无此事。智中王说:"
义人说你们干过 的事情,就是你们对我的犯罪。" 他把邪恶者
打入了地 狱。
熟悉圣经的人立即可以看出,这非常类似《马太福音》第24-25章、《马可福音》第13章、《路加福音》第21章中有关耶苏的一些叙述。这清楚表明摩尼所受基督教影响之深。所不同的,只是《马太福音》中,耶苏对义人说:"
当你们把 这些善事行在我一个最微小的兄弟身上,就等
于直接做在我身上了。"而摩尼则稍作修改,强调一般信徒(净信听者)对僧侣(纯善人及以上各级)行善的重要性。
最后的审判之后,密特拉神(中古波斯文myhryzd,汉文史料称净风)的五个儿子,即管理这个世界的国土之主(dhybyd,持世明使)、卫所之主(十天大王)、村庄之主(wysbyd,降魔胜使)、部落之主(zndbyd,地藏明使)、家室之主(m'nbyd
yzd,催光明使)都卸任而去,上升 天界;阿赫里曼('hrmyn,魔
王)、阿兹("z,贪魔)、提婆(dēvs,魔)、佩里斯(peris,
雌魔)等妖魔都被囚禁起来;然后天地就崩溃了,爆发出大火。所有的妖魔要煎熬1486年。众神光辉壮丽的力量(光明分子)将以阿胡拉-玛兹达(
'whrmyhzd by,先意佛)的形 象显现为神,
上升到乐园。阿胡拉-玛兹达神从北方,明界之神(日光佛)从东方,建新世界之神(造相佛)从南方,密特拉神从西方都将入居新乐园。邪恶者的灵魂在大火中受苦,悔之莫及,无从得救。
《沙卜拉干》中密特拉神、国土之主、村庄之主、部落之主、家室之主、阿赫里曼、阿兹、提婆、佩里斯、阿胡拉-马兹达等神和魔的名称,都出自伊朗拜火教。
这可能是摩尼为了使沙卜尔一世容易接受而把摩尼教中很多神和魔原来的名字转为拜火教神和魔的名字。这种做法,为以后的摩尼教徒普遍采用。不管摩尼教传播到哪儿,都尽量利用当地神和魔的名称以及各种宗教象征符号,使摩尼教披上当地流行宗教的外衣。同时,摩尼的母亲即出自伊朗王室,摩尼可能熟悉伊朗拜火教教义,在构建其宗教体系时,已经利用了其中的一些成分。在用中古波斯文写的《沙卜拉干》中,使用拜火教一些神和魔的名称就成了自然不过的事情。
《沙卜拉干》中古波斯文残片上多处留有标题dw bwn (wzrg)'y 'bwhrg'n
(沙卜拉 干的两个[伟大]原理),这很可能在汉文中被翻译成《二宗经》。
志磐《佛祖统纪》卷三十九:延载元年(694年)波斯国人拂多诞((A)ftāδān,侍法者)(原注西海大秦国人)持《二宗经》伪教来朝。同书卷四十八引《夷坚志》云:其经名《二宗三际》:二宗者,明与暗也。同书卷三十九引《释门正统》良渚曰:准国朝(赵宋)法令,诸以《二宗经》及非《藏经》所载不根经文传习惑众者,以左道论罪。
从这些史料看,《二宗经》在中国的摩尼教徒中可能长时期相当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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