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典(公元1889~1958年),中国文学史家,字淑稚,原名文聪,安徽合肥人。1919年赴日本求学,1916年回国,历任北京大学教授、安徽大学校长、清华大学国文系主任。1938年到昆明,先后在西南联大、云南大学任教,为九三学社成员。终生从事古籍校勘及古代文学研究和教学,著作有《淮南鸿烈解》、《庄子补正》、《三余杂记》等。
刘文典的怪与狂
刘文典怪。
有学生描写清华时期的刘氏:“‘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句笑好像特别是为我们刘先生而设的……刘先生憔悴得可怕——看呵,四角式的平头罩上寸把长的转发,消瘦的脸安着一对没有精神的眼睛,两颧高耸,双颊深入;长头高兮如望空之肌肤瘦黄兮似辟谷之老衲……状貌如此,声音呢?……既尖锐又无力,初如饥鼠兮终如寒猿……”到了西南联大任教时期,又有学生回忆刘氏上课前,先由校役提一壶茶,外带一根两尺来长的竹制的旱烟袋。他讲到得意处,就一边吸着旱烟一边解说文章中的精义,不理会下课铃响。或称刘“俨如《世说新语》中的魏晋人物”。
刘氏还性格滑稽,善谈笑,尝自称叫“狸豆鸟”;此因“狸”、“刘”古读通;“叔”者豆子也;“鸟”则为“鸦”乃“雅”之异体(刘文典字“叔雅”)。这种自谑,令人喷饭,与道貌岸然者异,故“学生们就敢于跟他开点善意的玩笑”(学生回忆)。
怪之甚者,是刘文典请陈寅恪出“国文”试题,陈出上联“孙行者”以觅下联,刘氏也不以为然,许之,结果考糊了很多考生,一时传为新闻。
刘文典又狂。
刘原籍合肥,可对于皖系军阀段琪现常攻击之,往往詈及父母,令人不能记述。
长安徽大学期间,为了学生闹风潮一事,刘与前来视察的蒋介石起争执,被拘,后经蔡元培等力保,方“即日离皖”以了事。事后,刘之师章太炎特赠联一副以赞之,联曰:“养生未羡嵇中散,疾恶首扒弥正平。”
刘治《庄子》,作《庄子补正》,尝谓:“古今懂庄子者,唯二人半而已。”刘曾讲元遗山、吴梅村诗,讲完称:“这两位诗人,尤其是梅村的诗,比我高不了几分。”自负如此。
还有一次,刘在联大躲日机突袭之警报,遇一从事白话文创作的同事,当场斥之:“你跑什么警报?我跑因我是‘国宝'”。其人要评教授,刘勃然大怒,道:“陈寅恪是真正的教授,月薪该拿四百,我该拿四十,朱自清只能拿四元,可他,我不会给四毛钱!”
刘文典之怪之狂,当不是无本的。倘腹中空空,又怪且狂,乃一“疯子”。刘氏岂是疯子!考其涵养与行藏,既学问渊博又思想进步爱国。
关于前者,有胡适之、陈寅恪评价为证:胡为其《淮南鸿烈集解》作序云:“叔雅治此书,最精严有法。”陈为其《庄子补正》作序云:“先生之书之刊布,盖为一匡当世之学风,而示人以准则,岂仅供治《庄子》者所必读而已哉!”学生对刘氏的反映是:“先生于经史百家,无所不学,讲课庄谐具出,妙趣横生。”“他教匀们《圆圆曲》、《万古愁》两篇文字时,把明末清初的事如数家珍般一一说给我们听,并且在黑板上列举了很多典故。像这样博涉群书而又能驾驭者,岂是时下读两卷小书便以学者自命的小鬼们所能同日而语的!”
至于后者,不妨简述一下其生平。刘少时在安庆读书,得到陈独秀、刘师培的赏识,18岁入同盟会。东渡日本即师事章太炎。辛亥革命后一年回国,在上海与于右任、邵力子办《民立报》。袁世凯为复辟谋刺宋教仁,宋遇害时刘因随陪在侧也遭枪伤。后又任孙中山秘书处秘书。洪宪的袁皇帝死,刘回国到北大任教,其间为《新青年》编辑,曾掩护过陈独秀的出逃(罗章龙说)。由北大而安大(安徽大学)即发生冲突蒋介石事。遂回北大,复去清华。抗战事起,刘失去爱子。“公私涂炭,尧都舜壤,何期?”又辗转来昆明的西南联大,不失大节。后留云大,共和国成立,刘即戒去“阿芙蓉癖”,是一级教授,以教书为天职,乐育天下英才。综观刘之一生,诚“与时共进”,非冥顽僵化之辈。
学问渊博,思想进步爱国,乃“大人”也。大人不失赤子之真,故其无虚饰、不矫情,其狂其怪,不亦刘氏赤子之真的表现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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