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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棚杂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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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祖芬季羡林和熊博士


  

  他的背后,摞着高高的书,当然。他的沙发前,是一个可以推拉的正好卡在沙发扶手上的小条案,案上铺着一张张书写整齐的稿纸,当然。《光明日报》曾有文章说京城学界书最多的有二人,那第二人我熟悉,第一人大家都熟悉——季先生。

  记得季先生家里的墙,好像是用四库全书曲折砌成。走进季先生的家,方知什么
叫坐拥书城。没想到的是,久住医院的季先生,把病房也住成了书城。

  当然,医院是不能随便堆砌书的。季先生也只是在他那单人沙发的后边码着书。不过,有季先生端坐沙发,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便如一座书城,一个文化重镇。

  季先生的助手李先生,特意在这座书城的左右各放上一把椅子,让梦溪和我坐在季先生的近旁。季先生听力减退,左耳是听不见了。李先生在一米多的“远处”,尽可以说季先生的逸事,反正先生听不见。她说起季先生这一辈子都是守时,总是凌晨四点半起床,夜晚九点半睡眠。几十年前季先生常打乒乓,正打呢,一想起有什么事到了时间,放下球拍就走,把她气的

  “不让我听见?”季先生的眼睛隐隐地有一种调皮。

  李先生知道季先生听不见,接着说:他打乒乓大都是小碎球,打得又笨

  “我什么都笨。”季先生笑笑地、轻轻地说:“我属猪。”

  他怎么都听见了?

  我们大笑。我说李先生,你讲季先生乒乓打得不好,可是季先生这话就好像反应极快的一记抽球

  如果将来发明一种乒乓,不是用球拍打球,而是用思维对打,那么,季先生是很难有对手的。几年前钟敬文先生问梦溪:“你是北大毕业的吧?”梦溪不是北大毕业,但他的知交好友,多在北大。梦溪还未及回话,季先生的乒乓球已经发将出去:他不是北大毕业,但比北大还北大。

  季先生的思维,像乒乓球运动员,又像潜水员。潜得很深很深,再深再深。当年胡适说,研究佛学,就要像季羡林那样。从胡适说话到21世纪的今天,多少年了?然而季先生还潜在佛学的深海里。我们看他那天,没坐多久他就说起“佛”字的来源问题。他说佛教从印度传来,一般都认为“佛”是“佛陀”的省略,“佛”字应该是梵文;但不是,是吐火罗文。为什么?梦溪说季先生1947年写过《浮屠与佛》,探讨的就是这个问题。1989年又写过一篇。也许两篇文章还不能让季先生尽情尽意,所以他坐在医院的书城里,越想越深。季先生这么说的时候,那种“属猪”的调侃全没了,只有一种智者、思想者的大痛苦。

  我看到他右侧的电视机上,放着一只绒毛的博士熊,气象极大。熊博士头带博士帽,一手抱着一卷博士证书,毛衣上绣着5个大字:季羡林教授。

  季羡林教授就是坐在病室里,就是坐在电视上,也是气象万千 也让人慑服于震撼于智者的力量。

  他左侧床边的灯罩,用透明塑胶条贴着一张纸,上边写着药物服法的一条条。这些事情不是他思考的范围,所以只能逐一记在最不会找不到的灯罩上。

  这只灯罩,向我提醒毕竟季先生在病中。我和梦溪拿出一样样好玩的东西给季先生。我一直相信人皆有童心,不管他是9岁还是90岁。大智者尤其是大儿童。这次发现季先生胖了些许,脸色也红润了,变成一个可爱的孩儿脸。我好像第一次读到那四个字:鹤发童颜。

  我拿出一只玩具兔,按动开关。那兔子飞快地拨动它手中的电吉他,为季先生献上一曲。兔子边走边唱,偶而停一刹那,又想着变换一种方式来取悦它的观众———来回晃动脑袋,转动眼睛,伸展耳朵。季先生从他那小条案上,使劲探过头来,高兴地观看这位流行歌手的表演。那专注好奇的神情,一看就是9岁。兔子停顿的刹那,季先生说:它在琢磨琢磨。

  是的,兔子要琢磨琢磨不断地出新花样。孩童最喜欢新奇,智者最不能承受的不是缺钙缺锌缺营养缺维他命,而是缺新。所以儿童和智者,常常是一步之遥。

  曾经有位季先生的崇拜者,苦苦地想跟我们去看望季先生。我们如何地说不可以的,那朋友还是不依不饶。梦溪被逼无奈,只好打电话问李先生怎么办。李先生说,季先生说了,一个祖芬就够热闹了。

  有一个工艺品,是一个小女孩骑在一只大纸鹤上,她的手里又举着一只小纸鹤。女孩的童花头跟我相似,我送这个骑鹤女孩给季先生,也是想送上我的祝福。

  李先生大笑:这女孩的头和祖芬完全一样

  季先生立刻用双手作一个短发披到双颊的模样:祖芬的发型是这样的。

  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和那女孩的发型很像,而季先生一下就能看出不同。我又一次看到一位年方95的乒乓球运动员的敏锐。

  我知道季先生背后常管我叫“长不大”。其实,只有长不大才能懂长不大。

  季先生的同辈学者,许多都故去了。唯季先生童真依旧,依然孜孜于学问。他说:如果他们都在,我季羡林算什么?

  李先生笑:你四十几岁的时候就当学部委员,那时你是最年轻的。

  前几天,中秋前夕,亚洲华文作家文艺基金会一行18人,特地从海外来京,为季先生送上一块终身成就奖的奖牌,上写:“季羡林大师,著作等身,文通中外,丰富了中华文学的内涵,拓展了白话文的境界,诚为文化瑰宝,本会为表崇高敬意,谨赠纪念牌一座。”我么,更看重一幅丝织的季先生的照片。本来是一位朋友在杭州为季先生订做的,没想到浙江的普通工人们一听是季羡林先生,激动得都要求织上一把。结果这幅丝织像是200名工人你一把我一把地用心织就,而且有200名工人的签名。华文作家送终身成就奖给季先生,那是顺理成章。浙江的工人们崇拜季先生,那真是一份惊喜,一份来自民间的终身成就奖。

  再看那端坐电视机上的熊博士,大气象里透着一种孩子气。知季先生者,熊博士也。

  我们回到家里,才发现本来带去3本书,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地又带回了一本。电话铃响,是李先生的:梦溪,也真奇怪了。你们一来,你们的话先生都能听见。你们一走,他又听不见了。还有,季先生说,你们明明带来3本书,还有一本怎么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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