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脱粒——《中国稻作史》第四章(八)

第四章 中国古代的稻作技术

八、收获、脱粒

  最早提到水稻收获期与稻谷产量及品质关系的是《齐民要术》水稻第十一:“将熟,又去水,霜降获之。早刈,米青而不坚,晚则零落而损收。”到明代文献中出现利用后熟作用的记载,说是割下的稻株,其茎秆中的“膏泽”(相当营养物质)还能继续往稻谷中输送,可以提高米实的饱满度:“吴江农家,虽高田砟稻,必用竹签,每签五箇。其穗下垂。盖新砟稻秆尚有生气,倒垂则其膏泽浸渍入米,每亩较不扦稻,米多五升。”[1]这里所说的竹签,即王祯《农书》中的“乔扦”。“乔扦,挂禾具也。凡稻皆下地沮湿,或遇雨潦,不无渰浸,其收获之际,虽有禾缚,不能卧置,乃取细竹,长短相等,量水深浅,每以三茎为数……叉子田中。”(图4—24)这是稻田积水情况下的收获方式。也有排干田水后刈稻的,通常堆在田间:“刈稻除择为种外,宜堆田中,穗相向为圆堆。三日而后打,则谷皆熟。藏之仓。”[2]收获堆放的方式,因地而异,十分多样,兹再举一例:“八九月间筑场圃,以木为架。或编荆作城门样,深丈许,高六七尺。十月收稻谷,堆积在上,夜间就内安卧,不唯暖可避寒,兼以夜能防警。”[3]

  在少数民族地区,水稻的收获完全不同于汉族,他们往往以手摘取稻穗或手持短铚割取稻穗。如《台湾府志》有很生动的记述:“番稻七月成熟,集通社阄定日期,以次轮获。及期,各家皆自蠲牲酒以祭神,遂率男女同往,以手摘取,不用镰铚,归则相劳以酒。”手摘的速度慢,所以必须组织各家互助。收割以前“番社择空地隙地,编藤架竹木,高建望楼。每逢稻田黄茂,收获登场之时,至夜呼群扳缘而上,以迩睇遐瞩。平地亦持械支拆,彻晓巡伺,以防奸宄。此亦同井相助之意”(远望曰“迩睇”,近视曰“遐瞩”)。“收成后,于屋旁别筑室,围以竹箙,覆以茅苫。连穗倒而悬之,令易干,名之曰‘禾间’。其粟名倭,粒大而性粘,略似糯米,蒸熟,摊冷,以手掬而食之。番无碾米之具,以大木为臼,直木为杵,带穗舂,令脱粟,计是供一日之食。男女同作,率以为常”[4]。

  水稻在收割以前,农家都有事先选穗留种的历史传统。其起源可上溯至《诗经·大雅·生民》篇。但讲选种理由的以北魏《齐民要术》收种第二最精辟,所谓:“凡五谷种子,浥郁则不生,生者亦寻死。种杂者,禾则早晚不均,舂复减而难熟,粜卖以杂糅见疵,炊爨失生熟之节。所以特宜存意,不可徒然。”方法是“常岁岁别收,选好穗纯色者,劁刈高悬之。至春治取别种,以拟明年种子。其别种种子,常须加锄,先治而别埋,还以所治蘘草蔽窖。”这段话原以讲禾粟类为主,但完全适用于水稻。常常为历代农书所转录。也是“留种田”的最早记录。民间有较为通俗明白的叙述:“稻有粳糯,常岁别收,选好穗纯色者,晒干,拣去荑稗,筛簸净,用稻草包裹。每包二斗五升或三斗。高悬屋梁,以防鼠耗。每亩计谷一斗,然必多留,以备缺用。”[5]

  直至清末对于稻种间发生混杂的原因,大抵归因于机械混杂,而未有关于因花粉杂交引起杂交的认识。如何刚德《抚郡农产考略》(1903)提到防杂的重要性说:“糯种有间子者不佳,间子者,糯内杂有秥谷或别色谷也。有间子之糯,以之酿酒则酒少。以之打糍不匀烂。一由于初时择种不精;一由于糯田与秥稻田相近,遇大风雨,往往吹糯入秥,吹秥入糯故也。必须糯秥秧田相距较远。蓄种之糯必再三除草,芟稗,庶无他谷间杂之病。”   

  有些地方在水稻收割后,先经预处理,如湖北武昌有一种“遏米”(“遏”疑是“燠”的同音假借,燠,暖热也):“凡稻登场,治地为台,秸而置其上,累累相次,草表而实里,上覆之。三数日,气蒸腾上,谷色变黄,名遏米,食之易消。”[6]这是利用新收获的稻谷,含水量还高,呼吸作用强,将它们堆积起来,散发的热量积聚,使堆中温度升高,使谷壳和果皮内的易溶物质,特别是B族维生素溶解到胚乳中去,将来轧成米后,营养改进,容易消化。这个方法不必另用燃料。当然这样处理的谷种不能作种子用。

  打谷,(即稻谷脱粒)所用的工具因农家财力、规模大小而异。小规模的脱粒都用稻簟,这是用竹篾编制的长方形竹席。脱谷时将稻簟平展于地,“置木器或石于上,各举稻把掼之,子粒随落,积于簟上,非唯免污泥沙,抑且不致耗失。”稻簟是多用途的:“可晒谷物或卷作<竹屯>。诚为多便,南方农种之家,悉皆制此。” [7]

  另一种普遍使用的打谷工具是连耞(也作连糊),古代单称柫(或拂)。最早记载见诸《国语·齐语》:“权节其用,耒耜枷芟。”(公元前4~前3世纪)。汉刘熙《释名》解释连枷很清楚:“枷,加也。加杖于柄头,以挝穗而出谷也。”其制用木条四茎,以生革编之,长可三尺,阔可四寸。又有以独挺为之者。皆于长木柄头造为环轴,举而转之,以扑禾也[8]。宋·范成大《秋日田园杂兴》:“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明朝的打谷竹枝词则更富于民间气息:“连枷拍拍稻铺场,打落将来风里扬,芒须秕谷齐扬去,粒粒珍珠著斗量。”[9]

  脱粒以后的工序就是所渭“牵砻”及“上囤”。“谷既扇净,乃就砻。砻以坚木为之,圈凿直齿,下畔凿横斜之齿,令上下齿相龃龉。砻上搭直档,曰大桁,旁加横档,曰小桁。四五人扶其档而牵曳之。壳自脱而米不伤。其壳谓之砻糠,再用风车扇去砻糠。间有碎粒,曰糙粞,亦扇去之。然后入大筛以筛之……第一番所出之米谓之头铺米,筛后重砻者谓之二铺米。……最后所出多零星碎杂、青腰、白脐之属,谓之结砻末铺。”(图4—25)

  “舂米之器,或用木臼,或用窑臼,而窑臼为胜。其用石臼,两人举石杵双碓者西乡间有之,我乡无有也。木为臼床,床上有杵曰臼箠,亦曰臼跳。足踏以舂,米白则以小筛去其糠粞。或一舂即止,谓之大一擊。或筛后再舂,则米愈自净,谓之双糙。他处有三糙四糙者,亦吾乡所无也。”(图4—26)

注释:

[1]明·沈周《石田杂记》(约15世纪)。

[2]清·包世臣;《齐民四术》(1849)。

[3]清初《致富全集》,托名陈眉公,作者不详。

[4]转录自《台海采风图》。

[5]明·邝璠:《便民图纂》,耕获类。

[6]光绪十一年(1885)《武昌县志》,卷三,物产。

[7]王祯:《农书》。

[8]《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连枷部。

[9]邝璠:《便民图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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