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剑,一卷民族主义的梦呓

引 言

  回顾30年来的文艺思潮演化是饶有趣味的。80年代,伤痕文学用铺天盖地的眼泪感召着人文主义与自由主义的反思;但是,到了90年代,这些泪水哺育出的意识形态在带血的履带前却显出弱不禁风的尴尬;这时, “迷茫”与“荒诞”就成了人们描述世界和刻画心灵的最恰当手段;再后来,王朔又把优雅的泪水说成不过就是小便失禁、把沸腾的热血说成不过就是女人一月一潮。到了这个境地,中国文艺似乎除了沉湎于香软温润已别无它途;然而,却有一种叫做“硬汉子文学”的东西带着阳刚洒脱的惊喜在无病呻吟和脂粉迷离中勃然雄起。

  《亮剑(小说)》就是在“红歌未兴,伤痕已艾”的文艺没落中脱颖而出的。

  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中娓娓道来的生命哲理和细腻的心灵刻画不同;在《亮剑》里,李云龙用语言粗鄙、外形粗糙、习惯粗俗、行为粗野、脾气粗鲁的“痞子”形象承载着勇于拼杀、决不屈服、虽死犹荣的粗犷与豪迈。

  依然不同的是,在海明威那里,老人就是老人,海就是海,鲨鱼就是鲨鱼;既不比别处的鲨鱼好,也不比其他的鲨鱼坏。而在这里,即使同是一样的鲨鱼,李云龙却能比其他的鲨鱼无理占三分。这让我想起在炮制了《苏拉密:展望,朝鲜将对韩国发动“颜色革命”!》一贴后,有左派缠着一定要我解释文中“愤青”的涵义,我答道:就是把“China bank”翻译为“中国很行”。很行就是很行,只要是中国就一定很行。即使病入膏肓也顶多不过是“不高兴”,而绝对不可能是苟延残喘;即使“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健康力量们也照样能盖起新的小房子,怀抱着新的小希望。愤青们的“很行”和阿Q的“很能做”一样,是无需任何理由的。

  作为“伤痕主义”的余觴,《亮剑(小说)》后半部分演绎的社会主义(大跃进、文革)“悲惨世界”,已是俗套得不能更加俗套;但作品前半部分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歌功颂德却呈现出史诗的壮美。看得出来,作者是吮吸“三中全会”和《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奶水长大的。

  为了不至于让“伤痕党”们30年来持之以恒没完没了哭哭啼啼倒了观众的胃口,《亮剑(电视)》忍痛割去了小说对社会主义的“罄竹难书”,意犹未尽地选择了对新民主主义浓墨重彩的渲染。

  毋庸置疑,《亮剑(电视)》是新千年以来所产生的影响最大的文艺作品之一。这点可以从“亮剑”和“忽悠”一起演变为汉语新词得到证明。按照语言学的说法,任何新语词的诞生,都标志着一个重大历史事件或文化现象的发生。诸如“科学发展观亮剑中国” “和谐生产亮剑富士康” “中国海军亮剑南海” “装甲巡逻车亮剑街头”……等文章标题的高频出现,都足以说明:“亮剑”已经从一部具体的文艺作品延伸为一种精神的代名词。

  那么, “亮剑精神”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在进行了07年至今的思考后,笔者觉得有必要对其做出剥茧抽丝的研究,以鉴别它到底是香花还是毒草。

第一章 “亮剑精神”的内涵

  一、民族主义

  《亮剑》剧情从抗日战争展开。

  虽然作品中也“泄露”了不少红军时期的轶事,但均是以回忆的方式片段捉取的,不构成剧情主线。虽然作品也对解放战争进行延展性描写,但在阶级大对决的辽、淮、平、江、南五大战场中,李云龙虽有幸摊上了淮海战役,但刚一开打就负了伤,因此从战争中出局。这样,“亮剑精神”中“同族相杀”的污点减少了,与阶级斗争的界限主动划清了,人也就清白了。

  抗日战争是作品中故事最为完整、情节最为曲折、过程最为详尽的部分。作品刻意要用民族斗争去磨砺剑锋,那么“亮剑精神”就必然成为一曲酣畅淋漓的民族主义咏叹调。

  在《亮剑》剧情里吗,作品多次通过各种人物向观众灌输民族主义的基本信条。

  楚云飞曾真诚地表白:“云龙兄,国难当头,你我都是军人,理当为国家效命疆场,楚某不愿介入党派之争,只愿民族之独立自由…”

  丁伟在他的军事学院毕业论文构思过程中,对李云龙说:“在任何时候,民族利益都要高于意识形态的信仰。”

  山本一木这样评价李云龙和楚云飞:“民族利益高于意识形态,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为了民族和国家)他们随时愿意和魔鬼合作。”

  ......

  当我们回观历史,我们惊奇地发现,以上台词似乎剽窃了王明的文章:“阶级斗争服从于民族斗争”。

  如果你保持足够的耐心,以下我们还会看到,那些越是高喊“民族大义高于意识形态”的人,越是意识形态最坚定的人。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去“阶级斗争”的意识形态用“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取而代之;去毛泽东的意识形态而代以王明的意识形态而已。

  和小说相比,电视剧借助声光电手段更加注重情绪的煽动,主题歌用激昂的旋律、铿锵的语言在36集里反复激荡起观众汹涌澎湃的热血:

  如果祖国遭受到侵犯,

  热血男儿当自强。

  喝干这碗家乡的酒,

  壮士一去不复返,

  滚滚黄河,滔滔长江,

  给我生命给我力量,

  就让鲜血染成最美的花,

  撒在我的胸膛上。

 

  红旗飘飘,军号响,

  剑已出鞘,雷鸣电闪。

  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向前进,

  中国军魂!

  但是,我们很快注意到:假如把歌词中“滚滚黄河,滔滔长江”修改为“巍巍富士,滔滔东洋”那么主题歌就完全可以定音在“大皇军魂”上。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不搭理“黄河长江”那些浑水清水,径直将“红旗飘飘军号响”改为“青天白日大地红”,就可以定音为“中正军魂”了。

  在“中国军魂”里,子弟军为工农翻身解放打江山的阶级使命被剔骨抽筋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黄河、长江、红旗”的空瘪皮囊;“生命力量、雷鸣闪电”也不过是如同男人大都长着“把儿”一样——全世界所有军队都普遍追求的好勇斗狠。据说,就是受了“中国军魂”的启发,曾有人大代表提案要将“人民币”改名为“中国圆”。“中国军魂”“中国圆”,一下子阶级性就洗白了。

  既然“中国军魂”、“大皇军魂”、“中正军魂”可以互换,那就说明民族主义在世界范围内是具有“普世价值”意义的;“亮剑精神”就不再是中国愤青可以独霸的神兵利器。中国的愤青既不比东洋的愤青好,也不比党国的愤青坏;都是愤青,导演却安排李云龙战胜山本一木、战胜楚云飞就显得不那么以理服人。

  二、英雄主义

  作为“硬汉子文学”和“战争文学”组合的《亮剑》,英雄主义是作品的另一灵魂。作品无处不在着力体现“硬汉子精神”向“个人英雄主义”的升华:

  和楚云飞大闹县城、身缠炸药独闯“鸿门宴”;

  “宁愿死在进攻的路上也绝不后退、进攻进攻永远进攻”的座右铭;

  正面突围的果敢和骑兵连全军覆没的壮烈;

  冒险攻打县城的幸运成功;

  ……

  作品对“个人英雄主义”的宣扬,在李云龙的军事学院毕业论文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军魂”层次:

  什么叫“亮剑”?古代剑客们在与对手狭路相逢时,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就算对方是天下第一剑客,明知不敌,也要亮出自己的宝剑,即使倒在对手的剑下,也虽败尤荣,这就是亮剑精神!

  任何一支部队都有自己的传统,传统是什么,传统是一种性格,是一种气质。这种传统和性格是由这支部队组建时首任军事首长的性格和气质决定的,他给这支部队注入了灵魂,从此,不管岁月流逝,人员更迭,这支部队灵魂永在!

  这是什么?这就是我们的军魂!我们进行了二十二年的武装斗争,从弱小逐渐走向强大,我们靠的是什么?我们靠的就是这种军魂,我们靠的就是我们军队广大指战员的战斗意志!纵然是敌众我寡,纵然是深陷重围,但是,我们敢于亮剑!我们敢于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亮剑精神就是我们这支军队的军魂!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于是,“英雄主义”和“民族主义”一起构成了“亮剑”之双锋。工农子弟军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战的阶级使命,子弟军战无不胜的力量源泉统统被一种类似于“侠客精神”的“军魂”取而代之;而且还不无得意地宣布:“我们靠的就是这种军魂”。

  也就是说,那支从井冈山走出来的军队可以没有毛泽东,但绝对不能没有所谓的“军魂”——亮剑精神!

  很令人纳闷的是,根据剧情,在故事开始时,李云龙担任新一团团长,因犯错误被撤职,由丁伟接任;李云龙先是调任军服厂后又接手孔杰的独立团。按照李云龙激情大于逻辑的“首任军事首长决定论”,还真不好说“新一团”应该是姓“李”还是姓“丁”, “独立团”应该姓“孔”还是姓“李”?越想越觉得李云龙的“首任军事首长决定论”除了胡扯之外要说还有点道理,那就是为军队“军阀化”“派系化”制造理论根据——李云龙是不是想说,那支部队本不应该姓“毛”姓“共”,而应该姓“朱”“彭”“贺”?如果真是这样,李云龙“亮剑”时还能不能指望丁伟、孔杰拔刀相助?那就要看白崇禧买不买蒋公的帐了!

第二章 “亮剑精神”的欺骗性

  《亮剑》塑造了一批抗日战争时期中级军事指挥员的勇武群像。八路军方面以李云龙为代表的团长孔杰、丁伟,理想政委赵刚;国民党方面的晋绥军上校团长楚云飞;侵华日军方面的特种部队长山本一木大佐。李云龙的“剑”就是在此群狼间发力的。

  既然“民族主义”和“英雄主义”是 “剑”之双锋,那么我们是否能问一问:楚云飞和山本是否也同样掌握了这种“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令对手心惊胆寒、令愤青们神魂颠倒的神兵利器?

  假如楚云飞和山本们没有掌握这种神兵利器,那么李云龙们先后战胜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那就顺理成章了。假如人家也掌握了呢?

  这就需要我们对楚云飞和山本们做一客观的认识。

  楚云飞

  就英雄主义而言,楚李可谓珠联璧合。楚云飞胆略过人,几乎李云龙所有匪夷所思的英雄冒险都和这位“楚兄”形影不离。

  楚李二人在晋西北都很有名气。中国的老百姓自古崇尚英雄侠客,于是一些民间口头文学便把他们俩说成是会飞檐走壁、双手使枪百步穿杨的侠客,使日本人悬赏这两颗脑袋的价码涨到五万大洋。

  稍后,楚李联手大闹县城,日军守备中队、宪兵队、皇协军大队、便衣队等小队长以上之军官,全部被击毙,无一幸免。日本华北地区派遣军司令官多田峻深感震惊,同时公布新的悬赏价格,二颗脑袋各通货膨胀到大洋十万元。

  抗战胜利后,楚李二人作为敌手在淮海战场遭遇,二人双双重创对方,尤其是李云龙,差点丢了性命。

  就“民族大义”而论,楚云飞更是因深明大义而显得比李云龙多出了几分气度。

  楚云飞说:云龙兄,国难当头,你我都是军人,理当为国家效命疆场,楚某不愿介入党派之争,只愿民族之独立自由。只要云龙兄打鬼子,便是楚某的朋友。上面的事我管不了,但云龙兄如有困难,只管开口,枪弹粮饷由我解决。

  楚云飞还真是说到做到,得知李云龙打了鬼子一个伏击损耗惨重,楚云飞立刻派人送来五万发子弹,并致以真诚的祝贺。

  在李云龙私自攻打县城的战役中,楚云飞不顾蒋委员长和阎长官“不可擅自和共产党军队联合作战”的训令,冒险为李云龙阻击一个联队的日军;当参谋长提醒他这是违令行动时,楚云飞大义凛然地说:都是中国之国防力量,不可见死不救,追查下来我来担纲。

  比起李云龙帮助楚云飞平定了一次叛变就趁机掳走楚部一个营的装备,实在是让人觉得李云龙有点乘人之危。后来楚云飞要了几次,李云龙耍赖不给,楚也就作罢;要是换了睚眦必报的李云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山本一木

  关于东洋愤青的民族主义和英雄主义精神,我真的不敢在这里列举过多,即便是“打三折”讲来,也会另中国愤青无地自容。假如可着劲吹嘘,就会犯下“灭中华志气长鬼子威风”的汉奸罪而成为“锄奸队”的工作目标。

  东洋愤青为了大和民族为了天皇陛下经常可以剖膛破肚,肠子下水流得满地;这事别说让学了,就是在屏幕里瞄一眼,都会让中国愤青噩梦连篇。

  有人想用民族主义统帅中国,我看不错;但先要跟鬼子学会杀自己,至少先学个百八十年的试试看能不能学会再说。要是实在学艺不精,那我就不忍打击愤青的民族主义热情了。

  言归正传。山本毕业于德国军事学院,所学为当时极为先进的特种作战,信奉小人物可创造大历史。就是说,在承认伟人创造历史的前提下,也决不忽视小人物创造历史的可能性。比如奥匈帝国皇太子斐迪南在塞拉热窝被一个塞尔维亚小人物干掉,就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你能说小人物创造不了历史吗?当天平处于均衡状态时,一只蚂蚁的重量都可以导致天平的倾斜,在战略的天平上,一支受过特种训练、装备精良、作战素质极高的小部队在关键时刻的突袭,会使战略的天平发生倾斜。按他的理想,就是带领一支特种部队去重庆偷袭蒋介石的官邸,把光头委员长抓来游街。

  山本的特种部队和特种作战,打碎了李云龙的新婚之夜,也给李云龙留下了刻骨铭心的颤栗,在《亮剑(小说)》里,李云龙后来的全部军事生涯,就是效法山本让他开了眼界的特种作战,直到永远。山本一木不愧为李云龙的终身之师。

  从以上看,“亮剑军魂”之双锋——民族主义和英雄主义,在楚云飞和山本那里不仅有,而且似乎一点也不钝于李云龙。

  因此,说“亮剑精神”是毛泽东从井冈山带出的那支工农子弟军战无不胜的源泉,是禁不住一戳的欺世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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