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胜景独一处
刘志琴
旅游住在高楼的顶层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人们视顶层如畏途,千方百计往下蹭,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只有住高楼例外,能够勇往直上的太少了,少得不是出於无奈,极少有自愿的“攀高者”。
旅游说这仅仅是为生活的不便,也不尽然,否则古人何以早早咏出“高处不胜寒”的诗句?
不论这是写景抒情,还是托物喻志都表现出对高处的畏惧,要在那里离群索居,除非是远离红尘的隐逸修士,就是孔夫子也不会乐意。
旅游傍土地就如同傍母亲一样,出自人的天性,尤其是淳扑、敦厚的小农社会,人们视土地为衣食之源,生命的根莞,贴近她生息,缘地而居也是自然生态。所以中国的民居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很少有扶壁直上,临风而立的建筑群,间有楼层的也是鹤立鸡群,有的还被称为危楼,表示这是不安定的势态。古人有能力建造厚实凝重的高台、傲立苍宇的高塔,却极少去营造居室,即使最有建筑实力的帝王之家也不例外,故宫高大宏伟、气势磅礴,除了宫门后院,也不见楼层。有楼的极少是正厅、上房,大多跻身亭台阁之类,作为后院、别墅,视为小憩的“侧室”。即便有钟情高楼的,也常被认为是奢靡的见证,商纣王的鹿台巍峨瑰丽,最终是落得自焚鹿台的结局,成为千古训诫。无怪乎有人说西洋建筑多取纵向发展,表现追求天国的响往;
中国建筑多横向走势,与地平线保持高度的一致。这样的建筑布局像是缩小高下之差求得均衡、舒缓,以体现平和、平稳、平实、平安的境界,这又岂不是民族心理的表征呢?到近代以来自有洋楼的引进,民居才有逐级升高的趋势,最先沐浴欧风美雨的上海滩遂有石厍房民居楼群的出现,这才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所以
自古以来畏高、厌高大约是中国人选择住房的思维定势。时日荏苒,日历早已翻到二十世纪的末页,九十年代城市一大景观,是高楼大厦的拔地而起,对现代都市的鸟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从下往上瞧,楼峰直上云霄,想想自己被钢筋水泥托举到半空,真不知是什么滋味。真是机缘弄人,最忌高楼的我居然住到高层的顶端,这还是朋友帮忙,借给我一段时日,以缓解我的房荒。喜则喜矣,忧则忧,喜的是解决我的燃眉之急;
忧的是诸多不便接踵而来,就说上楼吧,一层一层向上爬,好像永无尽头,直弄得你气息咻咻,碰上电梯停电那真是苦不堪言。话虽这么说,一个单元就我一家,真正成为独立王国,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打扰或打扰别人,那种无所顾忌,全身放松,喜不自禁,直想引吭高唱,这哪是与人合居所能有的心态。
旅游 临窗远眺,极目天宇,伸手似可与苍穹接轨,油然而有升腾化外之感。俯视眼下,车水人流,川行不息,跃动着都市强大的脉博,在这天地之间屹立的是住在顶层的我。古人云:“登泰山而小天下”,一句名言,倾倒天下游客,这只不过是白描的自然景观,这种景观逢山就有,人见人睹,又何止成千上万,站在我这方位而能小天下的,仅此一处,别无分号,这是独一的视角,独一的享受。君不见现代化的步伐是以城市建设为起点,工业化的蓝图也是从城市向外拓展,站在地平面观察哪有居高层的视野,最能敏感这一变化的运行大势。登泰山小天下者,感受的是自然造化之神奇,以渺小的我慑服于苍茫大地;
登高楼小天下的,却能体察人定胜天之威力,使大地顿改新颜。严整规范的小区,四通八达的国道,高低参差的建筑,疏密相间的林带,无不巧夺天工。天地之间,悠悠万物,唯有人类才能锦天绣地,无怪乎有圣人言,天地以人立心。高楼的顶层给了我对同类的自豪。
旅游 离尘嚣愈远,愈加贴近上空,清新气流源源不断荡涤心胸。清晨最先迎来朝霞,傍晚最后送走夕阳。上得高层似与日月星辰为伍;
下得楼来汇进人海横流,既有尘外之静享,又有市声之为伴,上下之间尽得人世风情。
旅游 每当夜幕渐收,窗外亮出曙色,透明的晨纱从天外飘来,依然是躺在床上的我,依然是望着窗外的一方天,却又连着无限的浩渺,何处能卧看旭日东升,迎来万道霞光?
是在高楼。
旅游 行文及此,忽然省悟,西方公寓何以楼层愈高,价格愈贵,这是现代化先行一步,人们已从土地上跃起,向空间发展,高楼的优势得以充分发展,价格也随之上浮。中国正相反,楼层愈高,价格愈低,遇有住房分配,顶层最是老大难,这不是高楼的过失,而是水电、工业化水平的局限。但这又都是可变的因素,蓬勃发展的中国现代化进程正在改变城市风貌,也会改变人们住房的心态,争先恐后奔高楼者,已经指日可待,到那时唯有高楼顶着烈日风霜,痴情不改地笑迎四方来客。
旅游 倘有住房分配,我上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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