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子路第十三》 有句云:"子曰:'其身正,不令则行;其身不正,虽令
不从。'" 何晏集解:"令,教令也。"邢昺疏:"言上之人,其身若正,不在教令,
民自观化而行之;其身若不正,虽教令滋章,民亦不从也。"对于这句话,古今中
外都是这么解释的,并且作为领导者的箴言,意义也重大非凡。徐孚远曰:"此非
特指治民为然,处妻子、对童仆亦然。"如此, 这句名言便有了更广泛的应用性,
成了一个人立身的基本要求、与人相处的准则。按现在的解释,不妨理解为:一个
人必须品行端正,严于律己,否则麻烦就大了,没人会听他的。但是我们知道,光
一个人(尤其是领导)"身正","不令则行"的情况是很少发生的, 往往还是"虽令
不从"。这是为什么呢?
春秋末期,奴隶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格局一去不复返
了,不仅周王室衰微,各诸侯国也不同程度的存在着国家元首权力旁落,各地分据
的情况。胡宏曰:"鲁自中叶,政由大夫,家臣效尤,据邑背叛,不正甚矣!"孔子
一心用世,自然对此深谙于胸,所以鲁大夫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时, 他说:"政者,
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颜渊第十二》)又说:"身不正,那能正
人乎?"(《论语子路第十三》)集注:"范氏曰:'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 可
见,孔子希望当局能够端正自己的德行(方法当然是克己服礼), 做到政治清明,
方能挽救混乱的人世。孔子有他的体会,他知道自己正是因为"身正",才有那么多
的弟子从学。而且他对自己的体会很有信心,"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论语。子路第十三》)孔子自己还注意道德修养的培养,试举两例: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说:"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
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 偃
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这里孔子说错了话,但不以子游所说为忤而盛赞之。
(《论语。阳货第十七》)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斯在
某,斯在某。"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论语。季氏第十六》)
所以,我们不难领会孔子道德至上的心思,但这种道德约束力有多大,或者竟至于难有道德,孔子的一番苦心岂不成了空谈了吗?
孔子对世人的世俗是颇有微词的。如"已矣乎!我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孔子并不反对好色,但人们仅仅关注与肉体的享乐(尤指君王)而忽视道德修养,确实本末倒置。激愤和反讽,见于笔端。又如"由!知德者鲜矣,"(以上皆见《论语。卫灵公第十五》)对最新任的学生发出这样的感叹,孔子多少有点绝望了。(集解引王弼注,以子路为少于知德,谬。)这样看来,孔子说"其身正"和"其身不正"的时候,或许还有另外的深意。
同在《论语。子路第十三》中,又有句云:"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
冉有问:'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我们看到,孔子对普通人民的想法是很清晰的,先让人民物质富裕,再精神富裕。朱子集注:"富而不骄,则近于禽兽。故必立学校,明礼义以教之。"当然这个"先""后"不是物理顺序,而是逻辑顺序。陆陇其曰:"未庶, 亦应使富; 未富,亦不可不教。三者虽有次第,只重在富、教,不可须臾缓。"按此说,则教民是不可或缺的事,这里体现了孔子教化民众的思想,即使在今天,亦不为过时。教化民众的作用很多,抛去民众自己素质提高诸般好处不说,单从统治者角度来说,意义也很重大。我认为"其身正,不令则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可以从"下之人" (参见前文邢昺疏,此即被统治者)角度而言的,即理解为:民众如果道德修养不错的话,不在教令,自然顺行;否则,喊破了喉咙,也懒得搭理。 这样的话在句子本身逻辑关系上也更加令人信服,否则的话,同一个句子的前后主语不一致,值得质疑。正因为民不正而令不行,故要教之。说到这里,我们几乎对问题有了一些眉目,看来关键在于"教令"二字。"令,教令也。"教和令是两码事,怎能一概而论呢?(据此,邢昺疏谬)或许分开论,正好合乎孔子本意。因此,我认为此句实质上是两层含义:一,"民身正则不令而行;民身不正则虽令不从。"民的正或不正是道德问题,既有先天的因素,更重要的还是后天的教化。而要想教化民众,教人者必先自教。所以,二,"王身正,不教则民行;王身不正,虽教而民不从。"这样自上而下,道德狡猾,政通人和的仁政思想庶几可矣。
补:上论"教",依法家思想看可以是法制,用于今,亦合乎时。法制加德治,社会应趋完美,惜"王不正者"过多,"民不正"岂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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