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高手辈出,呈现流派
明中期以前,朝臣中屡有围棋高手出现。这是从明初到明中期,几朝皇帝都喜好围棋的必然结果。例如英宗天顺年间,通政司知事朱熊以善弈著称。孝宗时,又山现了一个赵九成,弈称国手。他的仕宦道路很不一般,科举不成,又改习棋艺,终于获得最高统治者的赏识。据清《宁波府志》载:
赵九成初为郡学诸生时,有学师过督门人,故太早升堂,厉楚夏之威,击蒙不堪,群生哗然。一日,或有秽其公座者,九成素滑稽寡检束,师意九成为之,遂阴中之督学,见黜。九成被诬去,以棋游京师,尽一时棋士对局皆屈。孝宗御燕殿,召九成试之,果压流辈,所行算多出古棋谱外。上曰:“真国手也!”命官鸿胪,序班供御……
赵九成大约是一个恃才傲物、不拘小节的人,因而遭到学师的忌恨,而被开除“学籍”。但是,有才能的人机会总是多一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以棋游京师,打败许多棋士,终于惊动了明孝宗朱祐樘,依然能够“命官鸿胪、序班供御”。
明朝廷中并无棋待诏这样的官职,但九成的职责显然与唐、宋棋待诏的性质相同,即专门侍奉天子下棋。鸿胪这种官职专掌朝贺庆吊之赞导相礼,序班乃是鸿胪寺的职官。九成作为鸿胪序班,品位虽然不高,但能经常接近皇帝。这种因棋授官乃是一种特殊的恩典,对于不第士子和社会上的棋手,无疑也是一个刺激。因为这也是一条仕宦之途,自然也会在他们心中燃起希望。
从九成“所行算多出古棋谱外”,可知他在棋艺上很有创新。是自明初相礼、楼得达之后的又一位国手。
正德年间,活跃在京师棋坛上的著名国手是范洪。正德与弘治相去不远,但史料中不见范洪与赵九成对局的记载,原因不详。
据清《宁波府志》载:
范洪,字元博,别号“全痴”。世居鄞城之南,生而颖异,赋性清介。幼习举子业,数奇不偶,遂有高世之志。弈棋以自娱,于是挟技游京师。时李公东阳、杨公一清、乔公宇当朝,每延致对局,备极欢洽,而洪亦不为脂韦,故见礼益甚。其与人弈,常随其人高下,不求大胜,然终不一挫衂,遂名国手。时人以金忠卜,袁拱相、吕纪画、范洪棋,为四绝云。
范洪在举业方面“数奇不偶”,遂转向围棋发展,经历与赵九成有类似的地方,所谓“不为脂韦”,就是对达官贵人不阿谀奉承,因此李东阳等人也见礼益甚。大抵棋手的人品如何,也是衡量他是否能受人尊重的一个标准,对于国手来说,只是技艺高超,而人品低下,则难免为人所诟病。范洪为李东阳等人所推重并不是偶然的,他的技艺加人品都可以作为棋手的楷模。
范洪之后,全国名手辈出,分为三人流派,鼎足而立,各擅胜场,表明当时国内棋坛异常兴旺。
永嘉派的代表人物有鲍一中、李冲、周源、徐希圣。
新安派的代表人物有汪曙、程汝亮、方子谦。
京师派的代表人物有颜曙、李釜(字时养)。
王世贞《宛委余编·弈旨》中,曾述及三派源流及其中一些棋手的技艺特点:
(范)洪之后,永嘉鲍一中重,鲍生晚,不及与洪角,而格胜之。文襄呼鲍小友,为延誉江淮间。而其郡李冲晚出,遂与雁行。周源又晚出于李,徐希圣又晚出于周,惜早死,皆骎骎角鲍者也,此所谓永嘉派也。
婺源汪曙不及鲍者一子,程汝亮晚出胜之,而亦早死,此所谓徽派也。
颜伦善决局,不差一道,足迹遍天下,无能当者,而李釜时养晚出,遂与之角,伦获名,不复肯应,乃游吴中,此所谓京师派也。
……始,永嘉守修郡志,志伎艺曰:鲍一中弈品第一,李冲次之。冲意不乐,遂罢不复志。而最后冲且老矣,与时养战大败,数避匿。程汝亮之遇时养,一再北,遂为劲敌云。后所睹颜伦子明,最后乃睹李与程,劲为忘寝食者救矣。
譬之用兵,鲍如淮阴侯有博沙之巧,李则武安君横压卵之威,颜则孙吴挟必胜之算,程则诸葛修不破之法。虽奇正时出,攻守异势,要之皆称善师者矣。……
从王世贞叙述可以判断,所谓永嘉、新安、京师三派,主要是以地域划分的,与棋艺风格上的异同没有什么关系。大抵同一地区接连出现高手,嘤嘤相求,连络成势。其它一些地区也出现类似的情况,时人遂用地区的名称,将他们分为几派。即以京师派为例,李釜“则武安君横压卵之威”,颜伦“则孙吴挟必胜之策”,棋艺风格显然是不同的:李釜擅长力战,颜伦则非常稳健。大凡高手的技艺都有独到的地方,否则也很难取得杰出的成就。因此某一地区先后出现的几位高手风格相类,是不太可能的。
由于当时高手众多,彼此之间的竞争相当激烈。不但一派的棋手同室操戈,派与派之间的棋手也常兴问罪之师。如京师派的李釜与同派的颜伦角逐,颜伦恐损威名,遂游吴中。李釜还曾向永嘉派的李冲、新安派的程汝亮挑战,李冲大败,数避匿。国手正是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中产生的。
这一时期全国的棋坛上,形成了战国争雄的局面。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稳执棋坛牛耳,领袖群伦。如鲍一中、颜伦、李釜、程汝亮等都可膺国手之列。这些人精湛的棋艺名满天下,对自己的声誉十分看重。正如王世贞所述,当时“永嘉守修郡志,志伎艺曰:鲍一中弈品第一,李冲次之。冲意不乐,遂罢不复志”。李冲的意见,可以左右郡志的修录,可见其在当地影响之大。王世贞曾将李釜比之李广、程汝亮比之程不识,而程汝亮“犹未肯色受也”。总之,这几位国手都很自负,而他们之所以能够自负,乃是社会使然,即社会对围棋艺术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