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适寓斋图自记》标点及篇目琐议
思适寓斋是清代乾嘉时代著名学者顾千里(广圻)的书斋名。斋名“思适”,取自北齐邢子才(邵)“日思误书,更是一适”之语。顾氏被誉为“清代校勘第一人”,《思适寓斋图自记》也因提出“不校校之”的校勘理论,而多为人称述。仅笔者目力所及,就有王欣夫《文献学讲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2月)、倪其心《校勘学大纲》(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7月)、程千帆徐有富《校雠广义(校勘编)》(齐鲁书社1998年4月)、孙钦善《中国古文献学史简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顾千里集》(王欣夫辑,中华书局2007年12月)也收录了此记。
但是,其中一段文字的标点,各本则多有歧异。为便于说明,先将《顾千里集》中的这段文字节引于下:
“以思适名斋者何?顾子有取于邢子才之语也。史之称子才曰:‘不甚校雠’,顾子役役以校书而取之者何?谓顾子之于书,犹必不校校之也,子才诚仅曰不校乎哉?则乌由思其误?又乌由而有所适也?故子才之不校,乃其思,不校之误使人思,误于校者使人不能思,去误于校者而存不校之误,于是日思之,遂以与天下后世乐思者共思之,此不校校之者之所以有取于子才也。”(86页)
《中国古文献学史简编》则多不同:
“故子才之不校,乃其思不校之误,使人思误于校者,不能思去误之校者,而存不校之误于是,日思之,遂以与天下后世乐思者共思之,此不校校之者之所以取于子才也。”(576页)
《校勘学大纲》引文有省略:
“顾子之于书,必不校校者也。……存不校之误于是,日思之,遂以与天下后世乐思者共思之。……思其孰为不校之误,孰为误于校也。”(51页)
这里标点的歧异主要有四:“不校之误”、“误于校者”、“去误于校者”、“于是”四语是属上,还是属下?而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是对“不校之误”“误于校者”两语的理解。所谓“不校之误”,就是“毋改易其本来”,也就是对古书原有错讹不加改易,是存真;所谓“误于校者”,就是古书无错讹,校者妄改而致误,是出错。顾氏“不校校之”的校勘理论与邢子才的“不甚校勘”(即“不校”)一脉相承。“不校之误”,能引人思考;“误于校者”,以不误为误,徒滋淆乱,则“使人不能思”。另,“去误于校者”则与“存不校之误”两者并立。因此,“不校之误”等四语均当属下,不应属上。
《中国古文献学史》和《校勘学大纲》均为高校文科教材,前者还是教育部推荐的研究生用书,两部教材有着广泛的影响。所引的那段文字,又事关校勘学理论。或以为标点是小事,但影响到对文章内容特别是校勘理论的理解,这就不是小事了。
《顾千里集》中的那段文字,标点大致不误,但若仔细推敲,其点号除四个问号及句末句号外,余皆为逗号,似难以标明层次,试比较《文献学讲义》的标点:
“以思适名斋者何?顾子有取于邢子才之语也。史之称子才曰:不甚校雠。顾子役役于校雠而取之者何?谓顾子之于书,犹必不校校之也。子才诚仅曰不校乎哉?则乌由思其误?又乌由而有所适也?故子才之不校,乃其思。不校之误使人思,误于校者,使人不能思。去误于校者而存不校之误,于是日思之,遂以与夫天下后世乐思者共思之,此不校校之者之所以有取于子才也。”(456页)
《校雠广义(校勘编)》的标点:
“以思适名斋者何?顾子有取于邢子才之语也。史之称子才曰:‘不甚校雠’。顾子役役于校书,而取之者何?谓顾子之于书,犹必不校校之也。子才诚仅曰不校乎哉?则乌由思其误,又乌由而有所适也!故子才之不校,乃其思。不校之误,使人思。误于校者,使人不能思。去误于校者而存不校之误,于是日思之,遂以与天下后世乐思者共思之。此不校校之者之所以有取于子才也。”(448页)
《文献学讲义》与《校雠广义(校勘编)》的标点均有思致。只是觉得,《校雠广义(校勘编)》末句的处理似乎更有道理。“此”字指代的范围,似应上溯到“故子才之不校”。
另,这篇图记的篇目,《校勘学大纲》作“《思适斋图自记》”,《校雠广义(校勘编)》作“《思斋图自记》”。窃以为,当从《顾千里集》作“《思适寓斋图自记》”。有原文记述为证:“顾子贫,斋非所能辟也,即身之所寓而思寓焉,而思适之名亦寓焉也。”(作者单位:江苏省大丰市小海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