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清韵
作者简介:荆晓燕,女,1981年生,祖籍山东莱西,现为青岛市委党校文史教研部讲师。
唐代的艺术风格是绚烂多彩的,而到宋代则转为清新淡雅,正如苏轼所说“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但这种“淡”绝不是真的平淡,而是于清淡中流露出无限的韵味。这在各个艺术领域中均有表现。
徐复观先生认为绘画作品最能表现中国艺术精神,那么我们就从宋代的绘画谈起。唐代绘画的经典之作是色彩艳丽的仕女画,如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周昉的《簪花仕女图》等。就算是山水画,色彩也比较浓烈,如李昭道《明皇幸蜀图》就是一幅金碧青绿山水。而到了晚唐宋初,水墨的出现使得色彩的运用产生了变化,由多彩转向清淡,这可算是中国绘画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变革,它象征着中国的绘画艺术由绚烂逐渐静定为澄明。然而,比之于“五色”来说,墨的表现力是否过于单一呢?事实并非如此。张致远在解释水墨画的意蕴是说:“玄化无言,神工独运。草木敷荣,不待丹绿之彩;云雪飘扬,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清而翠,凤不待五色而綷。是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可见,只要运用得到,墨这一种色彩就可以表现出草木的枯荣、云雪的飘扬,甚至是山谷的青翠、彩凤的绚丽。这清初地表明水墨的方式是舍去现象而直抵本体,也就是所说的“得意”。在达到本质的基础上,墨自然会显现出它的绚丽多彩来。水墨画在北宋时趋于成熟,像米芾、米友仁最擅长的云山图就已经把云的交融、雾的弥漫很好地表现出来,以致于我们总觉得米家父子的画好像总有点湿漉漉的,给人“巫山云雨”的感觉。南宋梁楷的《泼墨仙人图》、《太白行吟图》则用酣畅的泼墨画法,使得人物神韵迥出。而僧人若芬、法常的《山市晴峦》、《渔村夕照》更是把水墨交融的晕染效果发挥到极致。也许,只有水墨才能表现出佛家“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境界。由五色到无色,宋代的绘画可谓是深得淡雅之韵味。但我们却从墨中看到了丰富的色彩,看到无限的生机与可能。
宋代的诗歌同样如此,崇尚清淡、空明之境。在我的印象中最典型的要数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界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银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怜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苍溟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在这首词中,水泛清光、月洒清辉,而人呢,“肝胆皆冰雪”,也是一样的清澈。真可谓水清、月清、人亦清,用词中的一句话来概括正是“表里俱澄澈”!其他的诗人也有如此的审美倾向,如苏轼“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苏舜钦“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魏了翁“起傍梅花读《周易》,一窗明月四檐声”、陈与义“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他们所追求的都是清莹透明之境。
还有一种艺术品最能代表宋代清淡雅莹的审美取向,那便是――宋瓷。唐三彩无论在造型上还是色彩上都是浓郁热烈的,而宋瓷却散发出沉静淡雅的韵味。它们的色泽温润如玉、造型简洁优美、线条婀娜流畅,真的让人一见倾心,而且越品越有味道。宋代的五大名窑分别是定窑、汝窑、哥窑、钧窑和官窑,它们的作品各有特点:定窑白瓷宛若冰雪,“绰约如仙子”;汝窑的青瓷则呈现出梦幻般地雨过天晴般的颜色;哥窑的瓷器利用天然的皲裂而呈现出一种巧夺天工的效果,被誉为“铁线金丝”;钧窑作品则以天青、月白色取胜,宛如寒夜中明月溢出的清辉。可以说,无论从造型上还是从色彩上,宋瓷都已经简化到最单纯的形式,因而它的美是含蓄的、内敛的。然而,这种内敛的美却有着持久的魅力和无限的韵味。它象征着宋人灵魂的轻柔细腻和飘逸灵动。
总之,在宋代,绘画以清淡水墨为妙境,诗词以明月清风为佳赏,瓷器以清澄雅洁为上品,它们共同传达着宋之清韵。清,乃是中国审美文化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