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名刹、高僧简介(一)
3、寺院园林
随着寺院的大量兴建,寺院园林这种新的园林类型也相应出现。它不像寺院,并不追求多少宗教气氛,显示宗教特点,而是受时代美学思想的侵润,更多地追求人间的悦目赏心,畅情舒怀。它兼具了宗教活动之所和园林游赏之地的娱情养性功能,是世界各文明当中宗教文化与园林建筑艺术有机结合的突出范例。
(1)寺院园林的演进及其功能
佛寺从单纯的宗教建筑向兼备园林因素的方向演变,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与佛教逐渐中国化的过程大致同步。寺庙园林的出现与发展,不只是宗教活动场所的外在形式的变化,而且是和本土文化氛围对佛教的濡染以及中国佛教内在精神的逐渐形成相关联的。
“寺”在秦、汉时代原指官署,后演变成佛教建筑的称呼。据传,明帝派出的使者请回了天竺僧人,并用白马驮回了佛教经籍,这一行人初抵洛阳时,住宿在洛阳的一座官署“鸿胪寺”中,然后才建了专供天竺高僧居住的建筑,取白马驮经之义,又沿用了“寺”的称名,遂名白马寺。当时这座佛寺的具体建筑情况,我们无从得知,但从东汉末年牟子《理惑论》中记述来看,当时白马寺的主要佛教设施就是佛塔,此外的建筑与一般官署建筑无大差异。主要供外来僧人居住和进行宗教活动。”寺院在东汉时并不多,规模大概也不会很大,因为当时佛教也只是被上层统治者作为神仙方术一类的东西而信奉,并没有普遍的社会影响。
随着佛教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兴盛,寺院大大地增加了,而且其规模从内部设计和外部环境都发生了变化。这时期各阶层都受到了佛教的影响,信徒从平民百姓上至皇帝(如梁武帝等)。佛寺不仅数量陡增,而且规模益大,其宏丽甚至不逊于皇家宫室建筑;此外,寺院内部环境和寺外周围环境的处理都有新的面貌。我们从《洛阳伽蓝记》中白马寺的变化可以见其一斑。杨衒之《洛阳伽蓝记》中的白马寺变化就很大:“浮图前,奈林葡萄异于余处,枝叶繁衍,子实甚大”,人们奉之为神物。又记当时京师语曰:“白马甜榴,一实直牛”。由此可知当时白马寺中种有葡萄、甜榴等植物,有一定的绿化作用。寺院内部空间的处理显示出了一些赏心悦目的成分,它与宗教崇拜没有直接关系,倒是更富有人间日常生活的趣味。
杨衒之《洛阳伽蓝记》中关于景明寺的记述,更能发现其中新的变化——寺内园林与寺外山水辉映成趣,让人悦目赏心:“前望嵩山少室,却负帝城,青林垂影,绿水为文。形胜之地,爽垲独美”;“寺有三池,萑蒲菱藕,水物生焉,或黄甲紫鳞,出没于繁藻,或青凫白雁,浮沉于绿水”;又有“复殿重房”,“青台紫阁”。——景明寺的选址已是自觉追求形胜景美,类似园林选址,远借嵩山之景,近有青林绿水映衬。这种赏心悦目的环境,是当时人明确意识到的,这从杨街之这段文字间可以感觉到。本为宣扬出世苦修而设的佛教活动场所,在这里糅合进了世俗审美的倾向,佛寺同时也兼具有园林的美感。而佛堂之繁富,又不亚于宫殿,这皇家气派的融人,也是佛寺的世俗化因素之一。这些世俗化、审美化(园林化)的现象出现,和佛教传人后适应本土文化要求逐步演变为中国式的宗教,是密切联系着的。
这个时期一个更引人注目的现象,是寺庙开始向风景幽美的自然山水区转移。庐山东林寺的出现,典型地代表了寺院走向山林、与自然风景结合的趋向。
如东晋时慧远法师入隐庐山,所创建的东林寺,就与庐山山水融为一体:
远创造精舍,洞尽山荚。却负香炉之峰,傍带瀑布之壑。仍石叠基,即松栽构。清泉环阶,白云满室。复于寺内别置禅林,森树烟凝,石径苔生。凡在瞻履,皆神清而气肃焉。(《高僧传·慧远传》)
庐山精舍不异于当时私家经营的山居别墅,具有自然情趣。慧远就在这样的园林寺院中卜居30多年,讲学、结社,影响甚广。寺院向自然风景区的转移也由此开始。中国古代典籍对这类寺园还有不少记载,如:
康僧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山川,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讲,希心理味。(《世说新语》)
寇水自倒马关南流,与大岭水合,水出山西南大岭下,东北流出峡。峡右山则有祗园精庐。飞陆陵山,丹盘虹梁。长津泛澜,萦带其下。(《水经注》卷十一)
唐代,佛教禅宗兴起。这时期寺庙兴造的重点转向了自然山水环境中,寺庙的园林化达到旺盛期,自然风景园式的寺庙园林形态成为主导形态。这时期形成了所谓“佛教四大名山”及“佛门四绝”。“四大名山’’峨眉山、五台山、普陀山、九华山既是佛教胜地,又是优美的自然风景区。“佛门四绝”——台州国清寺、齐州灵岩寺、润州栖霞寺及荆州玉泉寺,也都是兼具园林胜境之美的。其中,国清寺、玉泉寺、栖霞寺都有著名禅师活动过。
唐代城市中的寺院也多以花木培栽和园林之美而受到世人喜受。当时文士们在寺中的吟诗、赏花、登塔观景等活动很多。寺院花木茂盛,环境清幽,在诗文中多有描写。寺院在进行宗教活动的同时,也就成了人们探幽寻趣的好环境了。如长安的慈恩寺,具花木山池之美,其中牡丹和荷花最为人赏爱。韦应物在诗中描绘慈思寺中园林之美。
对殿含凉气,裁规覆清沼。衰红受露多,余馥依人少。萧萧远尘迹,飒飒凌秋晓。节谢客来稀,回塘方独绕。《慈思寺南池秋荷咏》
这类写景抒怀、传达寺院之幽和人的散淡情怀相谐和的诗,还有不少。如韩翊《题荐福寺衡岳禅师房》:“僧腊阶前树,禅心江上山。疏帘看雪卷,深户映花关”。
宋代以后,佛教其他宗派日渐衰落,禅宗成了势力最盛的一派,并将其影响通过文人士大夫阶层扩展到了社会思想意识的各方面。相应地,禅宗所属的寺庙园林环境又有新的兴造,如杭州净慈寺、韬光寺,庐山归宗寺、圆通寺,南京牛首山幽栖寺等。这些寺庙与其所处的幽美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遂形成中国自然山水园独特的一流。更有宋代诗画家米芾在鹤林寺听寺里禅师说法,并为此寺书写过“城市山林”四字匾额。将佛寺看作“城市山林”,这很显然带有园林欣赏的情趣了。另外,欧阳修主持建造了扬州平山堂,以观览那一带的景色。平山堂在永平寺旁,等于成了寺院的邻园。诗人、画家对寺院环境的美化功不可没。宋代都城南迁至临安(杭州)后,带来了西湖风景区兴建寺院、开发自然环境的高潮。灵隐寺与净慈寺名列“禅院五山”之中,与另外的三寺——余杭径山寺、宁波天童寺、阿育王寺一起,成为当时的禅宗名山。(寺)这时期出现“禅院五山”之称,可见当时的风尚是寺院与山水密切结合,山水名胜之地的寺院成了风景区的点缀或景点,所以才以“五山”称“五寺”,寺与山水几乎是合一的。这“五山”都以山水环境见称。
到明代,佛教中心逐渐转移至北京。承宋代寺园成就而发展的寺庙园林,越来越与私家园林趋于相似的风格,讲究景观创造的疏朗、雅致和天然之美,自觉地融人工建筑于山水环境,形成自然天成的园林环境。如北京西北郊的碧云寺、香山寺等,充分利用自然山水之美,适当加以人工创造,用其建筑环境把那一带山水区的美景组织为一个整体胜境。这样的寺园,其精神、风格可以说是直承前几代私家郊野别墅、山居而来的,有浓厚山林隐逸的幽情雅趣。又如北京东郊的月河梵院,更是“池亭幽雅,甲于都邑”。我们看一下对其景物的描绘,就能体会到其间融人着的私家园林风格之美。《天府广记》卷三十七引《月河梵院记》云:
苑之池亭景为都城最。苑后为一粟轩,轩名曾西墅学士题。轩前峙以巨石,西辟小门,门隐花石屏,北为聚星亭,亭四面为栏槛以息游者。亭东石盆池高三尺许,玄质白章,中凹而坎其旁,云夏用以沉李浮瓜者。亭之前后皆盆石,石多昆山、太湖、灵壁璧、锦川之属。亭少西为石桥,桥西为雨花台,上建石鼓三,台北为草舍一楹,曰希古,桑枢瓮牖,中设藤床石枕及古瓦埙篪之属。草舍东聚石为假山,西峰曰云根,曰苍雪,东峰曰小金山,曰璧峰。下为石池,接竹以溜泉,泉水涓涓自峰顶下,竟日不竭,僧指为水戏。……自一粟轩折南以东,为老圃,圃之门曰曦先,曦先北为窖,冬藏以花卉。窖东为春意亭,……亭东为板凳桥,桥东为弹琴处,中置石琴,上刻苍雪山人作。西为下棋处。……逾下棋处,为小石浮图。浮图东循坡陀而上,凡十余弓,为灰堆山。山上有聚景亭,上望北山及宫阙,历历可指,亭东隙地植竹数挺,曰竹坞,下山少南门曰看清,入看清结松为亭,逾松亭为观澜处。
叠石为山,接竹引泉,亭台花圃,如此等等,构成一派私家宅第园林风光。而流溢着风雅飘逸之氛围的“弹琴处”,“下棋处”及“竹坞”“看清”等景点,更是有十足的文人园林的韵味。一张石琴,数竿翠竹,这是寺园的文人化的产物。
像月河梵院这样的文人化的寺园,除了必要的一点宗教崇拜部分外,其景区部分已与私家园林(尤其是文人园林)的意境无多少差别,风格上趋于现世的风雅超逸,造景上全面涵纳了私家园林的手法。我国寺庙园林发展到后期,其景境之美早已超越了一般寺庙宗教性质的需要,成为引人人胜的风景名胜地;然而寺庙园林,又和宗教气氛相联系,所以增添了几分佛国的清凉。就寺内(包括寺旁附园)的空间变化看,池水、花木、山石、亭榭等园林因素逐渐发展出来。这大约与早期的舍宅为寺有一定关系,也与后来有意识地进行创建有关。池水在寺中往往兼有宗教功能与园林功能:既有观赏情趣,又可作为放生池进行宗教活动,再加上水中植红白莲花,既给人观赏之乐趣,又增加了宗教的圣洁脱俗气氛。山池亭榭往往相配合。如北京万寿寺,“……方丈后辇石出土为山,所取土处为三池。山上三大士殿各一。三池共一亭,……山后圃百亩,辅蔬弥望,种莳采掇”(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山石亭榭是纯园林性质的因素,它在寺院中主要起了观赏作用。寺中设亭的还有不少处。如鹤林寺有荷香亭、光风霁月亭、南山亭,云林寺有冷泉亭,等等。亭是园林景点观景的重要建筑手段,它在寺中(或寺周围环境中)的大量出现,最能表明中国寺庙的园林化特色。花木园圃在寺中也起了庭院绿化、点缀的功能,并烘托气氛。像《酉阳杂俎》中所记的唐代长安寺院,好几处有禅师们亲手种植的松、竹等,这些植物烘托出一种清幽、高雅的园居气氛。
“天下名山僧占多”,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名刹也促使所在之山成为名山。从寺院园林建筑史来看,建寺于自然山水景区中,由封闭式庭院空间转向与自然山水空间环境相结合,是寺庙园林化的主导趋向。这方面的发展以唐代为一个转折点。早期像庐山东林寺那样的寺庙园林,到唐时十分兴旺。五台山陀山、峨眉山、九华山就被认为是中国四大佛教圣地。如果以园林的特色论,实际上也可以说是四大公共园林。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圣地,流传许多文殊菩萨的传说,庙中也突出供奉文殊菩萨。这个景区有280平方公里,形成以五个山峰的高大的台为中心的寺庙群,故称五台山。周围庙宇星罗棋布,最多时达260座。元代有60座,明清时有120座,现在留下47座。完全是整体性的五台胜境。这是世界上少有的大园林。中国寺庙与园林的关系密切,这是十分有力的例证。 普陀山为观音道场,比起五台山来小得多,它是只有12.76平方公里的小岛。可是周围大海的波涛起伏跌岩,波光浩淼,又显得广阔无边。峨眉山是中国园林教的普贤菩萨的道场。峨眉山万年寺原名普贤寺,传说普贤率众三千常住山中。现今佛寺正殿供俸的华严三圣,中供释迦,右胁侍为普贤,多骑白象,另一个即文殊。普贤的普,即遍,贤即行,主管天下行德。所以,四大菩萨为“大行”普贤、“大智”文殊,“大悲”观音,“大愿”地藏,正巧往去中国四个地方。这称作菩萨的选择,当然更是人间的愿望。峨眉天下秀,当然是理想的寺庙景区。峨眉金顶有佛光,诗人记载是“非烟非雾非青丹”,“桥梁宛虹架,楼台疑蜃变。”九华山在安徽青阳县境内,原名九子山,诗人李白进山时发现山势酷似莲花,吟有“天河挂绿山,秀山九芙蓉”的诗句,遂改名九华山。到清代这里有寺庙156座,有“香火之座甲天下”之美誉。
纵观寺庙园林的进展,其园林化过程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寺内逐渐增加了园林性质的因素,或是在寺旁建紧邻的附属园子;二是整个寺院的外在环境的变化,即寺庙向自然山水风景区转移,完全将自身融人自然风景中,成为景区的组成部分。这后一方面成了寺院发展的主流。
寺庙园林还有一个重要贡献,就是促进了我国园圃种植的发展。无论是在栽培观赏植物、实用植物,还是在栽培佛教中有特定含意的植物方面,都有贡献。寺庙植树为了景观,也为了实用。中国禅宗实行“普请制”,僧人一般都得耕作。《百丈清规》在实施中设立了“园主”一职,有了专管园林的职务。禅僧不食晕腥,需要从植物中吸取养分。禅僧过午不食,为了提神,需要饮茶。茶圣陆羽《茶经》就著于佛寺。他评价名茶为“蒙顶第一”就指蒙顶山上智炬寺产的茶,后来成为贡茶。此外,庐山云雾茶、灵隐寺狮峰龙井、普陀佛茶、沩山毛尖均名满全国。文人与高僧品茶促进了中国茶文化的发展,也是形成茶道的源头。这种交往形式促进了禅的发展和禅的中国化。与佛教有关的植物更有一层神圣的意味。比如莲花,中国观音坐莲台,中国佛塔的塔基有莲座,佛教用的最普遍的图案为莲花。六祖禅师慧能在菩提树下落发,他的传法偈起句“菩提本无树”,提及的菩提树被认为印度佛教中的圣树。“菩提”为梵文的音译,意为“觉”、“道”。这种树所以有名,是因为传说释迦牟尼是在树下觉悟的。菩提树就成为佛教中的圣树。现在光孝寺中的那棵菩提树传说是印度智药三藏从印度移来的,其实,那棵树在嘉庆三年即曾因被风刮倒而死,后人又从南华寺剪菩提树枝回来栽上的。实际上,菩提树在我国傣族寺院中几乎每寺必有,傣语中称为“吉祥之树”。由于佛教的传播,必然引起植物种植的交流,途径主要为自南海诸岛及西域传来,就是所谓海上丝绸之路、陆上丝绸之路。比如菠菜,是源自西域颇棱国的蔬菜,新罗茄子则是从新罗(现朝鲜半岛)传人的“如鸡卵”的茄子。足见中国原有的茄子可能是长的,从朝鲜半岛传人的却是今日北方常见的圆形的茄子。
(2)中国寺庙园林类型
中国的寺庙园林随着寺院所在地理环境的不同,可分城市型、山林型和综合型三大类。
城市型:一般位于城市及近郊,寺外无山水等自然风光,园林皆在寺内。其中又可分为两类:一种是寺院中的庭院绿化或其他园林性质的经营,如景亭、游廊、山池等;另一种是独立的寺内园林。园内以人工造景为主,其风格和构景特征与私家园林差异不大南北朝时盛行“舍宅为寺”风气,贵族官僚常常将自己宅第捐献出来作为佛寺,如洛阳冲觉寺是北魏清河王拓跋怿的邸宅;河间寺就是河间王元琛的邸宅;广州的光孝寺,就是西汉南越王赵佗孙子赵建得的故居;苏州戒幢律寺所在的西园的是明嘉靖年间太仆徐时泰的宅园,其子工部郎中徐溶舍园为寺,取名复古归原寺。明崇帧八年(1635年),茂林律师住持该寺,宏扬 “律宗”,更名为戒幢律寺。原居住的民宅改为供奉佛像的殿宇,宅内的园林则保持原样,成为寺内园林。
城市园林,无论是独立的寺内园林还是庭院绿化或其他园林性质的经营。都很重视本身的庭院绿化。一般说来,主要殿堂的庭院多植松、柏、银杏、桫椤、榕树、七叶树。这类树木树干挺拔,长干虬枝,叶茂荫浓,可以烘托宗教气氛;在次要殿堂、生活和接待用房庭院则多植花卉和观赏植物,有的还点缀山石水景,以体现“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雅致怡人。不少寺庙均以古树名木、花卉栽培名重一时,这也可扩大寺院影响。
南北朝时代,《洛阳伽蓝记》记载的洛阳六十六所佛寺大部分都提到寺中园林。其中像景乐寺、正始寺、永明寺皆以庭院绿化或景亭、游廊、山池著称:景乐寺是“堂庑周环,曲房连接,轻条拂户,花蕊被庭”;正始寺是“众僧房前,高林对牗,青松绿柽,连枝交映”;永明寺“房屋连亘,一千余间。庭列修竹,檐拂高松。奇花异草,骈阗阶砌”。唐代长安城内共有寺观195所,分布于77个市井坊内,多以庭院绿化或山池水景称著称。长安贵族多喜爱牡丹白居易的《买花》就曾记载了当时长安人对牡丹的喜爱:“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上张幄幕庇,旁织笆篱护。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牡丹价格如此之高,以致一些寺院园林专门培植珍品牡丹以获利。其名刹慈恩寺即以牡丹和荷花闻名。宰相权德舆就曾与御史中丞一到去慈恩寺赏牡丹并互相唱和,其中权德舆的和诗写道:“已见新花出故丛。曲水亭西杏园北,浓芳深院红霞色。擢秀全胜珠树林,结根幸在青莲域。艳蕊鲜房次第开,含烟洗露照苍苔。庞眉倚杖禅僧起,轻翅萦枝舞蝶来。独坐南台时共美,闲行古刹情何已。花间一曲奏阳春,应为芬芳比君子。”(《和李中丞慈恩寺清上人院牡丹花歌》)名诗人韦应物也有首咏歌该寺荷花的诗,叫《慈恩寺南池秋荷咏》:“对殿含凉气,裁规覆清沼。衰红受露多,馀馥依人少。萧萧远尘迹,飒飒凌秋晓。节谢客来稀,回塘方独绕”。唐诗中有相当篇幅皆是咏歌长安这类城市园林山池花木之美和环境之清幽,如大历十才子之一的李端《同苗员外宿荐福寺僧舍》,韩翊《题荐福寺衡岳禅师房》,皇甫冉《清明日青龙寺上方赋得多字》等。当时长安城内水渠纵横,许多寺院引活水来园林,在其中置山池水景,山池之美和花木之盛,是唐代城市园林 最为显著特征。
《洛阳伽蓝记》中的景林寺、冲觉寺、龙华寺、追圣寺、报德寺则皆有寺内的独立园林。冲觉寺在“洛阳西明门外一里御道北”该寺以园内土山钓台著称于世:“土山钓台,冠于当世。斜峰入牖,曲沼环堂。树响飞嘤,阶丛花药”;景明寺则以水景著称:“房檐之外,皆是山池,竹松兰芷,垂列堦墀,含风团露,流香吐馥。寺有三池,萑蒲菱藕,水物生焉。或黄甲紫鳞,出没於繁藻,或青凫白雁, 浮沈於绿水。<石辇>硙舂簸,皆用水功”。 龙华寺、追圣寺、报德寺“此三寺园林之盛,莫与之争”。
宋代以后独立建园的寺庙可以北京大觉寺和承德普宁寺为代表。北京大觉寺始建于辽代,寺后有座独立园林,位于地势较高的山坡上。西南角依山叠石,循蹬道拾级而上,有亭翼然,名“领要亭”。登此亭可以一览全寺风景,故曰“领要”。园的中部建龙王堂,堂前开凿水池,由寺外引入两股山泉。从石雕龙口吐出注入池内。乾隆曾赋诗赞之曰:“天半涌天池,淙泉吐龙口。其源远莫知,郁葱叠冈薮。不溢复不涸,自是灵明守”。早在辽代,该寺即以园林内水景得名“清水院”。该园亦以古树名木著称。参天的古木多为松柏,间以槲、栎等树。如今寺内尚有古树近百株,三百年以上古木十余株。无量寿佛殿前的千年银杏早在明清时代就闻名京师,乾隆亦有诗咏歌。以松柏银杏为主的古树遍布寺内,尤以中路为多。南北两路的庭院还兼植花卉,有海棠、玉兰、丁香、牡丹、芍药等更有多处修竹成丛。使整个寺院郁郁葱葱,万紫千红。承德的普宁寺位于避暑山庄东北,始建于乾隆年间,为著名的“外八庙”之一。寺院为汉藏合一。南部为汉式,北部为藏式。在藏式“大乘之阁”北面,寺院的围墙略成半圆形,以象征世界的边缘“铁围山”。这部分利用山坡叠石为起伏的假山,遍植苍松翠柏,山间蹬道蜿蜒,树木穿插。殿宇塔台布列于嶙峋山石之间,色彩斑斓的琉璃映衬在苍松翠柏间,构成别具风味的山地小园林景观。它把宗教内容与园林形式完美地结合起来,寓宝相庄严于赏心悦目的山光水色之中,运用园林化手法来渲染佛国天堂美景。这在我国历来的寺庙园林中乃是罕见的一例,当然也就弥足珍贵。
城市的寺院园林不仅是举行宗教活动的场所,也是居民的公共活动中心。各种宗教节日、法会、斋会都会有大众参加。群众参加宗教活动,观看文娱表演,同时也游览寺院园林。一些较大的寺庙,其园林会定期或经常开放,具有公园性质,游园活动也盛极一时。如《洛阳伽蓝记》记载洛阳民众在宝光寺和河间寺游园的盛况:
京邑士子,至于良辰美日,休沐告归,征友命朋,来游此寺。雷车接轸,羽盖成荫。或置酒林泉,题诗花圃。折藕浮瓜,以为适性。(《宝光寺》)
四月初八日,京师士女,多至河间寺。观其廊庑绮丽,无不叹息,以为蓬莱仙室,亦不是过。入其后园,见沟渎蹇产,石磴礁峣。朱荷出池,绿萍浮水。飞梁跨阁,高树出云,咸皆唧唧,虽梁王兔园,想之不如也。(《河间寺》)
山林型:我国历来有“天下名山僧占多”的说法,点出了寺庙与山水的密切关系。这类寺庙一般位于自然风景优美的山林村野,山林环境,以自然景观为主,辅以人工造景。使自然山水景区与寺院风景有机结合,构成了宗教建筑与园林环境一体化的风景式园林。这类寺院园林之美就在群山、松柏、流水、殿落与亭廊的相互呼应之间,含蓄温蕴,展示出组合变幻所赋予的和谐、宁静及韵味。
魏晋之际,在浓厚的玄学气氛中,僧侣们仿效老庄的避世和儒家的隐逸,纷纷到山野去寻求幽静清寂的修持环境。在山野建筑佛寺,除环境清幽外,还要符合这样三个基本条件:靠近水源以便获得生活用水;周围有树林以便采薪;地势向阳背风,干燥、温暖,易于排涝。也就是说山林型寺院的建筑,必须把宗教的出世、时代的审美和世俗的生活需求三者结合起来,如东晋印度高僧康僧渊选择的精舍舍址位于南昌城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山川,芳林列于庭轩,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讲,希心理味”(《世说新语》)位于安徽寿县城东的导公寺也属于山林型,《水经注》描绘其环境是:“(淝水)流经导公寺西。寺侧因溪建刹五层。屋宇闲敞,崇虚携觉也”。
山林型寺院园林不仅在山林,也多在水边,兼得山水之美。杭州西子湖畔的净慈寺、灵隐寺、韬光庵等禅宗名寺皆属此类。
净慈寺之主山为南屏山,峰峦耸秀,环立若屏。寺位于山之北。宋绍兴九年改名“净慈报恩光孝禅寺”。净慈寺风景以“南屏晚钟”和“雷峰夕照”著称,也皆与寺院所在环境有关。南屏晚钟亭是西湖十景之一。杭州府志谓:“每寺钟初动,山谷皆应,逾时乃息。盖兹山隆起,内多空穴,故传声独远也。”1702年,清帝玄烨认为清晨的钟声更美,而改叫“南屏晓钟”。净慈寺前有山峰雷峰,上有雷峰塔。每当夕阳西坠,塔影横空,构成佳景。有此寺建筑除天王殿、大雄宝殿、禅堂外,还有园林性质的建筑如听松阁、蒙玉轩、慧日阁等。据寺志记载,寺的主建筑群之外,还有支院如万峰山房,竹阁、石云居等。寺志载描绘竹阁景象的诗曰:“半壁山腰半面湖,危楼径绝杖难扶。”又有诗描绘该寺环境之美云:“禅扉透半弓,小构临幽领。种得碧琅歼,四檐映清影。寒玉当轩除,奇峭态百逞。乍到神已闲,坐深骨俱冷。……红尘既迥隔,白日疑独永。嗒然忽忘言,此中有深省”。
与南屏山净慈寺对峙的是灵隐山麓的灵隐寺。寺创建于东晋咸和年间。宋景德四年,号称景德灵隐禅寺。清代三宝《重修云林寺记》描述其环境之美云:“溯自汉明帝时白马西来,名都梵刹,遂遍寰区,其最胜者莫若钱塘之西湖;西湖诸山又以灵隐为特胜。盖其众山围拱,一峰中断,林石秀萃,云烟万状,中远睇湖光,朗然石铿,洵属东南异境。”灵隐寺环境的胜景如紫竹林、冷泉亭、春淙亭、理公岩等。紫竹林上接韬光,(庵)下临灵鹫,苍松左峙,碧涧右绕,桂竹交加,翠阴茂密。冷泉亭之美,也不逊色。宋释智圆《冷泉亭》云:“亭幽无俗状,清景涤烦襟。砌厌寒流浅,檐分积翠深。晚花闲照影,古木冷垂阴。凭槛不能去,澄澄发静吟”。清人厉鹗在《清绕桥新建春淙亭记》中云:“清绕桥当鹫峰之阴,跨北涧之上,对理公岩之口,桥旧无亭,乾隆癸亥,巨公(即义果禅师)重修云林寺,饬余材剩瓦成之。登斯亭者,仰挹山翠,俯听泉响;炎曦阴霖有所庇,而物色之奔赴,若天造而神输也”。义果禅师有诗描绘灵隐寺的园林美景及寺中僧人的生活、情趣: “人间三伏若炎蒸,一人云林爽气增。翠筱阴森开石壁,冷泉声泻濯溪藤。蒲团竹板形先乐,茗碗炉烟兴更胜。何用他山重策杖,应教于此学南能。”
灵隐寺西北有韬光庵。韬光是唐时一诗僧,他结庵于此,自号韬光,常与白居易唱和。清人常安《韬光纪游集序》中描绘韬光庵山水林泉之美曰:“西湖下北峰之胜,惟灵鹫最奇。游者至冷泉亭,仰瞻林木,下视流水,憩息徘徊,兴尽而返,不复知寺中西折,有曲涧萦纡,层峦绵衍,邃深幽寂之巢坞也。巢坞有庵名韬光。唐代宗时,蜀僧韬光卓锡于此,与郡守白公善,往还酬答”白居易诗中有“师命来伴食,斋罢一瓯茶”之句,即指与韬光之交往。韬光有和白居易诗一首云:“山僧野性好林泉,每向岩阿枕石眠;不解栽松陪玉勒,惟能引水种金莲。白云乍可乘青障,明月谁教下碧天;城市不堪飞锡去,恐防莺转翠楼前”。这都是山水美景所引发的人文情思。
综合型:即既有山林型的自然美景,又有寺内的独立园林,将自然界的山水美景与寺内的人工构筑结合起来。首先在山野建寺的当属东晋高僧慧远,他于晋孝武帝太元九年(384)建造庐山第一座佛寺东林寺。《高僧传?慧远传》描绘这所山林型寺院风景之美时写道:远创造精舍,洞尽山美。却负香炉之峰,旁带瀑布之壑。仍石垒基,即松裁构。清泉环阶,白云满室。复于寺内别置禅林,森树烟凝,石径苔生。凡在瞻履,皆神清而气肃。
这座东林寺,既有香炉峰下自然美景,又辅以人工造景:“复于寺内别置禅林” 构成了寺外山水与寺内园林环境一体化的综合式园林。
中国许多名刹的园林多属这种综合性园林。如上面提到的西湖灵隐寺。有冷泉、飞来峰等自然胜景,整座雄伟寺宇就深隐在西湖群峰密林清泉的一片浓绿之中,深得”灵隐”二字的意趣。另外,飞来峰的悬崖峭壁上,还有青林洞、玉乳洞、龙泓洞、射阳洞等洞穴,有五代至宋、元年间的石刻造像330余尊。其中弥勒佛为石窟中最大的造像,也是宋代造像艺术的代表作。除自然景观外,寺内还有庭院绿化古树林木和假山、泉亭等园林性质的经营。寺前的清溪流水沿岸,又构筑成独立人工园林:山泉之间曲径通幽,小桥飞跨,筑有冷泉亭、壑雷亭、翠微亭诸景。唐朝诗人白居易写有《冷泉亭记》来描述这里的景色。
如果说杭州的灵隐寺是南方综合性园林代表,北京的潭柘寺则是北方综合型园林的代表。潭柘寺位于北京西面小西山山系的的潭柘山山坡上。周围共有九座连绵的峰峦构成所谓“九龙戏珠”的地形地貌九峰犹如玉屏翠嶂。山间流水潺潺,翠柏苍松繁茂。潭柘寺始建于晋代,最后一次大规模扩建是在康熙年间,改名岫云寺,因附近山上有古潭多柘树,故俗称潭柘寺。潭柘寺的布局分为三路:中路为主要殿堂区。庭院宏敞,多植松柏、银杏和柘树等庭院绿化,显得肃穆清幽。西路为次要殿堂区,庭院较小,广植古松、修竹,引入溪流,庭院绿化环境异常清幽,康熙在其中观音殿有联云:“树匝丹岩空外合,泉鸣碧涧静中闻”,题额为“松竹幽清”。东路则以园林为主。茂林修竹,名花异卉,潺湲溪流曲折其间。配有叠石假山,悬为飞瀑平濑。其间散落着方丈院、延清阁、石泉斋等生活建筑,与中路的宏敞肃穆构成鲜明对比。康熙、乾隆借以此地作为行宫驻跸之地。
(3)中国寺庙园林建筑布局和空间处理方式
第一,寺庙园林建筑布局
中国寺庙建筑整体布局方面,为了突出严格的宗教空间,布局上常采用宫廷式的基本格局,对称规整,重点突出,比较沉闷、单调。而寺庙园林作为补救,往往在尽可能保持宗教空间基本格局或基本维持宗教空间中轴对称的同时,结合具体的地形与景观条件,表现出灵活多样的布局形态。主要有以下几种灵活布局:
院落式布局:即寺院保持为相对独立的院落,其旁附设一个园子;宗教空间与园林空间相对独立,同时又有联系和沟通,这样从整体上就具有了园林效果,可满足游赏的需要。如扬州大明寺、苏州寒山寺、成都文殊院等。这类寺庙有些类似于私家宅园住区与花园区相对独立,但又有联系的格局。在院落式布局中,两种空间之间有时以不通透的界面作为联接;有时又采用通透的界面如漏花墙等使两种空间相渗透、宗教气氛明显冲淡,园林效果强化了。像成都的文殊院、扬州大明寺属于前一种情况;苏州寒山寺属于后一种。
廊院式布局:以宗教主建筑三大殿的中轴线格局为核心,在各建筑间以回廊连接穿插,呈不对称的通透的廊院空间,并在院内点缀花木山石。这种布局既基本保持了中轴对称的宗教空间格局,又渗透融入了园林因素,增加了轻松、灵动的园林气氛。昆明太华寺就是一例。太华寺的三大殿依山势形成中轴线格局,而轴线两侧的次要建筑则是不规则形态布局。在这些建筑之间有曲折回廊连接,自然成灵活的各个院落。西院山池,花木掩映;东院借外景——滇池,湖山如画。分院的景物空间与中间主殿这一宗教空间联系自然,相互和谐,成为寺、园一体的环境。
天井式布局:这种布局是以建筑群围合成天井小空间,随地形变化,层次丰富,有含蓄、幽静之美。如杭州虎跑寺的水院,就是利用两组建筑群结合天然泉池若干,围合成情趣各异的天井水院。
散点式布局:这是园林游赏功能最为突出的一种。它运用在地形变化大、自然山水条件优越的地方。在这里,宗教建筑空间与山水园林空间的界面消失了;宗教空间格局完全被突破了,只根据地形变化和景观特点,自由散点布置建筑。这样,建筑完全融人了山水中,建筑的构景、观景功能十分突出。属于这类布局的寺庙建筑比较多。如峨眉山寺庙建筑群的布局,因宜山水,自由布置,给人以柳暗花明、渐人佳境之感。既有雄伟的报国寺,又有清幽的伏虎寺,幽深的洪椿枰,奇异的清音阁等,游人或香客一路上步移景异,迂回曲折,最后才能到达金顶,期待着观赏到“佛光”、“云海”等奇妙景象。
从上述布局方式可以看出,寺庙建筑的整体布局,根据不同的地形环境,以灵活多变的手法,协调了宗教功能与园林功能,是寺庙园林化的重要途径。
第二,中国园林空间处理方式
整体布局完成后,接下来就是寺庙个体建筑空间的园林化处理。在这方面,主要是要打破个体宗教空间的孤立、封闭、沉重之状态,加强空间的流动感与连续性,加强个体宗教空间与外部自然环境的交流、融合,从而产生园林气氛。常见的处理方式有:
以游廊、围墙、天井、庭院等为纽带,把独立分散的个体建筑空间串联起来,以此造成它们之间的过渡与呼应,产生空间的连续感,具有了可游性。昆明圆通寺大门内,有两进院落,两院落间以华丽的牌坊贯通联系,院落后有通透的敞殿,殿两侧有回廊与水榭和大殿相连,中间环绕一泓清潭。这样的既相对独立又自然联系的空间,引导人们由此及彼,边游边赏。
以曲折的布局增加个体空间之间的流动感。如昆明曹溪寺入口处理就是极好的范例。山门偏居一侧,门后的横向小院改变了游人的行进方向,发生了空间上的转折。转过前殿,两边的爬山廊又一次引导游人改变行进方向。这样几经转折,就使个体空间之间有了流动感。
加强内外空间(建筑空间与外部自然空间)之间的渗透、融合、交流,以打破宗教建筑的沉闷、肃静感,从而产生明快灵活的园林环境。漏花窗、敞廊、敞厅等是常用的手段,可以借此把单纯的宗教空间与园林化的建筑空间互相映衬,相得益彰。如峨眉山清音阁的大雄宝殿,背依山崖,面前两江交汇,自然风光十分优美。于是,大雄宝殿正面完全敞开,与敞廊相贯,围以“美人靠”,并让户外的石阶插入殿内。这样一来,内外空间、建筑与自然景色交流、贯通,这宗教建筑也就成了赏景佳处了。表面看减弱了宗教气氛,实际上因游人的增加,也加强了宗教的影响力。
以植物点缀于个体建筑空间中,也是使其园林化的手段之一。如峨眉报国寺厢房把绿化引入室内,使内部空间生机盎然。乐山大佛寺崖壁石室内的盆景吊兰与崖上的藤罗垂蔓交相辉映,构成园林氛围。
寺庙建筑周围自然环境的园林化处理,是寺庙园林化的又一重要内容。这方面主要包括寺前香道的处理和对周围自然景点的组织与利用——即运用园林手段,变朝山拜佛的香道为景观序幕,变自然景物为园林景观,创造出寺庙外部的园林环境。最典型的是宁波天童寺前有二十里松林作为前导,园林成了进入佛国境界的前导部分了。灵隐寺前也有六七里的云松。还有佛寺依山而建,常用背山面水的方式,面前暖和,背山可挡住冬天北风,而山的坡度可凿成台阶,加以树木,则成景观了。
变寺前香道为景观序幕,就是充分利用人寺前香道上的自然环境特点,把沿途纯自然状态的散乱景致,组织成曲折幽邃、节奏明晰、景观丰富的园林序列空间;香道也就成为前导性的观赏路线,激发起游客进一步寻幽探胜的兴致,成为引人渐入佳境的序幕。
在寺庙规模较小、香道比较短的情况下,为了取得引人人胜的效果,常采取曲折和隐蔽的处理手法,形成层次丰富的景观导引路线。辽宁千山龙泉寺香道,沿幽静的溪谷蜿蜒曲折而上,绕过巨石,亮出了隐蔽性的头山门。山门后面又有一影壁,障阻了游人视线。再往前走,绕过“法水常在”的巨石碑刻,迂曲之中,才见到绝壁下的二山门“龙泉洞天”,洞门前还有一影壁掩映。穿过此洞门转折前行,才见到前面层层叠叠的殿宇,十分壮观。
一些远离通衢大道的庙宇,更能充分地利用寺前香道的长距离,用景观建筑点缀其间,组织、整理自然景致,使其形成完整的序列。这类佳例不少,如峨眉伏虎寺、乐山大佛寺。乐山大佛寺香道,就构成了几处起伏变化的景观,如同一轴山水长卷。凌云寺(大佛寺)位于三江交汇的凌云峰上,前山绝壁临江,风景壮美。于是寺的香道不取后山平缓的山路,而是在前山绝壁上凿出,再点缀以建筑小品,充分借取、突出了自然山水的绝妙处,构成起伏变化、渐渐推向高潮的景观效果。在香道始点,有雄奇的“凌云山楼”。穿过山楼门洞进入前山香道,先是一段狭窄的空间:石阶两旁,悬崖和高墙形成半封闭形态,整体氛围呈抑制性。到人工砌筑的“龙湫”崖洞,空间更加收敛,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再往前去,视线豁然开朗——这里一侧崖壁上刻有“回头是岸”,另外一侧则是崖下无际的江水,空间十分开敞;远处峨眉群峰朦胧天际,气势十分雄壮。游人至此,莫不在前后空间的过渡与强烈对比中感到一番惊喜和赏心悦目。过了这段路,又经过一段山崖林木相夹的半封闭状的空间,便来到“龙潭”景点。此处空间又呈开放状——一边是人工开凿的峡口,崖上水帘飞下,另一边是绝壁临江,风格奇丽。“龙潭”过后,经过一段绿荫摇曳、由暗到明的路,便来到“耳声目色”一处,绝崖上刻着这四个大字,崖下江水滔天,十分险峻,空间再次开放。由此转过山路,经过突出于崖上的弥勒殿,转至“雨花台”处,前面在高崖陡壁相夹的收束空间中现出了凌云寺山门。至此,游人的视线被纵向收束的空间凝聚到了山门上,欣赏心理上也经过峰回路转、抑扬开合的前导而达到了高潮。这种几经起伏才出现的高潮景点,园林效果很强烈。乐山大佛寺就这样利用香道作为导引,组织了一个有声有色、变化生动的景观序列。
寺庙周围自然环境是园林化的另一内容,它充分利用寺周围的构景素材,通过对周围自然景物的组织、裁构,使其成为寺庙园林环境。镇江金山江天禅寺、苏州虎丘剑池等都属这方面的佳作。金山寺独踞江中孤峰之上,气势雄伟,景观壮阔。它充分利用了地势之便,主体建筑东向布置,并依山势高差层叠错落而建,既雄浑统一,又能让人在不同空间层次上饱览视点各异的江水景观。整个寺庙建筑不是在平面上展开,而是突出立体层次的变化,充分利用孤峰雄踞江中的环境特点,与之取得协调。这样,金山寺与其周围的山水环境共同组成了一幅山水园林图画。苏州云岩寺对虎丘剑池这一绝佳自然景观的利用上,也很有妙趣。为了突出剑池池水澄碧、陡壁如削、藤萝垂挂的清幽之美,并使幽谷外的千人石广场与谷内清幽环境形成相互映衬、互不干扰的格局,这里采用了池边筑一高墙、中开月洞门的手段,把剑池分隔为一处相对独立的景观空间。月洞门上题为“别有洞天”,引人人胜。待游人步入洞门,果然是另一种天地,如人深山巨壑一般,崖壁间题刻有“风壑云泉”四字,崖上虹桥飞架,崖底池水明净。这里,一墙一门之功不可小视,使自然景物有机地融人寺庙园林环境。寺庙园林还流传不少佛教传说。比如,名僧竺道生曾在虎丘向石头讲经,因生动传播佛法,连石头也点头称是。现在尚留有“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传说。
上述园林化处理是中国佛教圣地独具的特色,是在佛教中国化过程中产生、发展起来的,后又影响了日本佛教建筑及园林。它与代表中国佛教精神核心的禅宗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而与印度佛教形成了鲜明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