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学要籍简介(三):词曲别集

11、《诚斋乐府》

  明代朱有燉著。朱有炖(1379~1439),号诚斋,又号锦窠老人、全阳道人、老狂生、全阳子、全阳老人。安徽凤阳人。明太祖朱元璋第五子朱橚的长子。袭封周王。在明惠帝发起的削藩行动中,与其父朱橚一同被废为庶人,迁徙云南。至建文四年(1402年)朱棣登基后,方才恢复爵位。明仁宗洪熙元年(1425年)周王朱橚病薨,朱有燉袭封周王爵,在位近14年。明英宗正统4年5月27日(西历1439年7月8日),朱有燉薨于封国河南开封府,享寿61岁,以其博闻多能而谥为“宪”,故世称“周宪王”。

  朱有燉是中国戏曲史上重要的杂剧作者之一,是明代杂剧创作中承先启后的枢纽,被视为明一代的冠冕。他的杂剧,有的摹仿前人,有的取材书本,有的凭空杜撰,但也有不少描写时事之作。占了他剧作总数近三分之一的以妓女生活为题材的戏,大多数是依据当时的实事或传闻敷衍而成。《香囊怨》、《黑旋风仗义疏财》文词本色,音律和谐,注意调剂排场的冷热和歌舞的穿插,便于演出。他创作的31本杂剧至今悉数存世,为元明两代杂剧作者中,存世作品最多的一位。其作品原刻本今保存于中国国家图书馆,是仅次于《元刊杂剧三十种》年代最早的杂剧刻本,在戏曲史上具有重要价值。近代曲学大师吴梅赞誉朱有燉“气魄才力,亦不亚于关汉卿矣”。郑振铎称他为“伟大的作家”。

  朱有燉散曲今存小令264首,套数35首。这些作品多是“吟咏情怀,嘲弄风月”(《诚斋乐府引》),基本上可分为吟咏个人情性、劝诫醒世两大类。前者如《清江引·题隐居》三首,主要抒发对闲适、恬淡隐居生活的向往:“些儿利名争甚的,枉了着筋力。清风荷叶杯,明月芦花被。乾坤静中心似水”(其一)。《快活羊·题渔樵耕牧图乐府》四篇,则通过对四幅图中渔人、樵人、耕人、牧人生活的描写,揭示了他们快活的生活,表达了作者对村野生活的向往之情。如写渔人云:“小小船儿棹沧波,其实的快活快活。打得鱼来笑呵呵。醉了和衣卧,醒后推篷坐。谁似我。”写樵人生活云:“挑月穿云入烟萝,其实的快活快活。山径归来唱樵歌,困拂苍苔卧,闲对清泉坐。谁似我。”作者的一些描写山水的小令,也是借山水来寄寓对与世无争的归隐生活的憧憬,模山范水倒在其次,如《天净沙·咏山水小景》九首,对山水小景只是白描,毫无精雕细刻,重在抒发作者的归隐情思,如第七首云:“小船新酒活鱼,篷窗汉史秦书,更着围棋数局。恁般高趣,渊明怎不归欤”;第五首云:“斜阳数曲渔歌,长江万顷沧波。稚子山妻过活。扁舟一个,生涯雨笠烟蓑”;第一首则直接化用了马致远《天净沙·秋思》的语句:“青山一抹残霞,丹枫几树寒鸦。古涧秋风飒飒。夕阳西下,小桥流水人家。”他的《珠履曲·咏雪》分别歌咏了“浩然踏雪”、“袁安卧雪”、“剡溪棹雪”、“烹茶扫雪”。极富情趣。

  他的醒世劝诫之作,多是从当时富贵子弟吟风弄月,漂荡任性的现实出发,提出劝诫,奉告他们应该戒此行迹。如《南曲柳摇金·戒漂荡》云:“风情休话,风流莫夸,打鼓弄琵琶。意薄似风中絮,情空如眼内花,都是些虚脾烟月,耽搁了好生涯。想汤瓶是纸,如何煮茶。煨他莫再,莫再煨他,再莫煨他。休等叫街时罢。”“叫街”即为行乞。曲中揭露深刻,劝告有力。《折桂令·题情戏漂荡子弟》,虽为戏题,其讽劝之意无丝毫之减。特别是他模仿元人张可久、张鸣善、刘庭信诸人的《咏风月担儿乐府》,作《柳营曲·咏风月担儿》二十三篇,旨在惩戒漂荡子弟。他还仿刘庭信的风流体乐府,作《醉乡词》二十篇,戏题的漂荡之人包括风流老儿、风流秀才、风流县宰、风流小僧、风流道姑等二十类人。这些戏题之作,包括的人物群体之广,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气。当然这些戏题背后的警戒之意是显而明之的。但《诚斋乐府》中的有些作品,如《醉乡词》、《柳营曲》等,过于诙嘲谑浪,有鄙陋、卑微的缺点。

  他的套数多用“南吕·一枝花”,曲词清新流丽,内容上多为吟咏性情之作。

  朱有燉的乐府在其身后广为流传,受到不少著名诗人的咏歌赞颂,如前七子的代表人物李梦阳云:“空中骑吹名王过,散落天声满汴州”(《汴中元夕》),“齐唱宪王春乐府,金梁桥外月如霜”(《汴梁元宵绝句》):牛左诗云:“唱徹宪王新乐府,不知明月下樊楼。”可见明代宣正、正嘉百年间,其曲风行之广。清人钱谦益(牧斋)《列朝诗集》云:“所制诚斋乐府、传奇,音律谐美,流传内府,至今中原絃索用之。”这些评价均可看出朱有燉乐府的意义和影响。

  著作有:杂剧《曲江池》等三十一种,现均存。以《曲江池》、《义勇辞金》等较著名。诗文集《诚斋录》四卷,《诚斋新录》一卷,以及《诚斋牡丹百咏诗》、《诚斋梅花百咏诗》、《诚斋玉堂春百咏诗》各一卷。

  散曲集有《诚斋乐府》二卷,卷一为散曲,共264首;卷二为套数,共35首。

  今有:《诚斋乐府》,吴梅《奢摩他室曲丛》二集,1928年;《诚斋乐府》,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

12、《芳茹园乐府》

  明代赵南星著赵南星(1550-1627字梦白,号侪鹤,别号清都散客。高邑(今河北元氏)人。神宗万历二年(1574)进士,任汝宁推官,历户部主事、吏部考功、文选员外郎。因罢黜贪官污吏,遭到讦谤,被严旨削职。光宗立,起为太常少卿,迁左都御史,“慨然以整齐天下为任”。天启三年(1623),任吏部尚书,被宦官魏忠贤排斥,削籍戍代州至卒。赵南星为明末东林党重要人物,世以赵南星、邹元标、顾宪成比拟为汉末的“三君”,时称“东林三君”。

  赵南星散曲虽多拜佛求仙、赏花观景、风情调笑等闲居无聊之作,但有两点值得重视的:

  一是赵南星一生嫉恶如仇,扶正抑邪,以致宦海浮沉,艰辛备尝,对于晚明吏治败坏、官场黑暗,他了若指掌。《芳茹园乐府》中大部分作品又都写于罢官居家的30年间,所以多磊落不平之气,如套曲[点绛唇]《慰张巩昌罢官》:“你休怨乌台错品题,也休道老黄门不察端的;从来谗口乱真实,辜负了誓丹半世清明名。也只因逢着卷舌一点官星退。他只道是猫儿都吃腥,是鸦儿一样黑。已做到五马诸侯位,那里有不散的席!”借安慰友人对封建官场的丑恶污浊投以无情的讽刺,当然也是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胸中之块垒,罢黜贪官污吏,遭到讦谤,被严旨削职的。类似的还有[点绛唇]《寿家君六十五》等,表达了他对“伤了时务,损了人民”的现实的忧虑;

  二是以俗曲形式写的男女恋歌,爽朗热烈,朴直清新。《芳茹园乐府》中有大量的以民间曲调创作的小曲,除[银钮丝]5首,[醉太平]《偶感》3首,[南双调锁南枝带过罗江怨]《丁未苦雨》写隐居生活之外,其余则承袭民歌写情的特色,为风情恋情之作。如[劈破玉]:“俏冤家我咬你个牙厮对,平空里撞着你,引的我魂飞,无颠无倒,如痴如醉,往常时心似铁,到如今着了迷,舍死忘生只是为你”。语言大胆直白,感情真挚热烈。又如[喜连声]其一:“梦冤家,梦冤家,梦儿里合冤家到了一搭,却被鹦哥儿聒噪在雕詹下。我的冤家,我的冤家,打了个转身儿阻隔天涯。急的我挝着耳挠着腮无处摸,气的我咬着牙恨.着齿把鹦哥骂。因念成梦,因梦成会,好梦难圆,却怪鹦哥惊醉”。构思奇趣,颇似南朝《读曲歌》:“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只是一为梦境一为现实耳,然蕴含的情感与心态皆一致。赵南星还善于以组曲的形式铺写男女之情,如[南双调山坡羊]《冤业相逢》4首,联缀起来就像一幕言情短剧,相遇定情一女子守志一消除误会一追求情坚,语言轻俏,口语化,俚俗风趣。其他如[南仙吕入双调玉抱肚]《合欢几时》写别后相思,婉约动人;[南吕桂枝香]《忆故人》分别以男、女双方的口吻叙因地位差异被迫分离后对彼此的怀念,流露出作者对烟花女子的深切同情等。赵南星在历史上是位曾三历铨曹、一为太宰的大僚,诗作风骨耸峻,有少陵之遗风,然其散曲中却有如许民歌化的市井俗曲,此种人、曲分离的现象,曾引起曲学大师吴梅的质疑:“梦白正人,游戏声歌,本无妨碍,而集中多市井谑浪之言,如银钮丝、一口气、山坡羊、喜连声、劈破玉诸曲,再读一过,疑是伪讫。”究其原因可能有两方面:首先,不平而呜。削职为民,闲居乡里,佗傺失意之际,借民歌俗曲抒发愤郁之情。这种豪辣顽艳的艺术风格产生。正如尤侗所云:“高邑赵侪鹤冢宰,一代正人也。予于梁宗伯处见其所填歌,乃杂取村谣里谚,耍弄打诨,以泄其肮脏不平之气。“(《百末词馀跋》)其次,“风气使然,虽贤者未能免耳”。与明中后期民歌的兴起与繁盛、时代思潮的影响及文士对民歌的推崇与整理均有关系。

  著有:《赵忠毅公集》、《味檗斋文集》、《史韵》、《学庸正说》等。曲作:《芳茹园乐府》1卷,有明刊本、饮虹斋刻本。今有:卢冀野校订《清都散客二种》,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

13、《海浮山堂词稿》

  明代冯惟敏著。冯惟敏(1511~1578),字汝行,号海浮,又号石门,山东临朐人。自幼随父游宦南京、平凉、石阡等地。聪颖好学才华富瞻,与兄惟健、惟重及弟惟讷同以诗享名齐鲁间,时称“临朐四冯”。世宗嘉靖十六年(1537)中乡试,深得督学、著名文学家王慎中的赏识。然累举进士不第,遂绝意仕进,隐居高卧。居家25年。在其“卧茂林深岩”期间,与友人徐我亭、谢少溪等诗酒唱酬。此时李开先也自解其职,归卧到他的故乡章邱绣水。李开先是明代散曲大家,又对诸艺无所不精;家中还置有万卷藏书楼,藏有天下许多秘本。冯惟敏在京中与李开先相识,待其归来,便欣然前往拜谒,写有《仙吕点绛唇·李中麓归田序》。在与李中麓的促膝共语中,使其对文学坚定了“诗由性出,存乎其人;声与政通,系诸其俗”的基本观点,反对前后七子张扬的复古主义思潮。为实践其文学主张,曾作《仿中麓体》散曲小令6首,质朴平易,自然情真。因在散曲及附记中对山东巡按段顾言的酷虐聚敛、贪暴不仁而遭逮治。出狱后决心从政,在52岁时,到京师谒选,被授为涞水知县。,“治邑核最”;即使欲构陷他的人也不能不承认:“至此邑,沟洫治,途树茂,他事称是,百里改观焉”(《南吕一枝花·县官卖柳·附记》)。然而他却不惯折节逢迎,对于索贿的暗示,也不予理睬,遂得罪朝廷使者,因而论免,因没有实证,不得不把冯惟敏移官京口,授为镇江学府教授。纵然这是一介闲差,但冯惟敏借此遨游金陵,得以睹六朝遗迹,“虚无”“为我”的思想再度泛滥。在此期间,更多地结识了像金銮这样的散曲大家,而且多有唱和。后又迁保定府通判,1571年(隆庆五年)末,改任鲁王府审理,辞免未赴任。次年春,弃官回临朐,于海浮山下老龙湾畔建“即江南”亭,因称海浮山人,日与朋辈觞咏其间,致力创作,颐养以终。冯惟敏临谢世时,曾有《醉太平·家训》的散曲创作,诫其子弟“休舍命贪饕”、“循天理处安吾分,占便宜处甘吾笨”等等,大抵是他一生处世原则的写照。

  冯惟敏的诗文杂剧则结集为《冯海浮集》,其中《僧尼共犯》一剧尤其有鲜明的特色,是明代资本主义萌芽在文学上最深刻的反映。通过僧尼私通,后经官府判为夫妻的故事,指出“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传流后嗣,繁衍至今”,乃天经地义之事。他以此向假道学公开宣战。具有划时代的启蒙意义。

  他的散曲对后世影响更大。冯惟敏今存小令167首,套数49套。他的散曲,能跳出只写吊古厌世、谈禅归隐、林泉逸兴,男女风情的窠臼,将题材拓展到社会生活的诸方面,丰富了曲作的内容。首先,他的散曲抨击了吏治腐败、政治黑暗和社会种种弊端:有讽刺统治集团腐朽无能,颠倒是非曲直的,如[清江引]《八不用》、[朝天子]《解官至舍》;有谴责贪官污吏刻剥罪行的,如[醉太平]《李中麓醉归堂夜话》、[新水令]《十美人被杖》;有揭露上层社会尔虞我诈、贤愚不辨的,如[端正好]《徐我亭归田》、[一枝花]《对驴弹琴》;有对科举制度表示不满的,如[粉蝶儿]《辞署县印》、[折桂令]《下第嘲友人乘独轮车》;还有指斥江湖术士骗钱害人的,如[朝天子]《四术》等。或讽贪、或刺虐、或戳弊、或揭恶,均为警世醒民之作。故王士祯评其散曲“独为杰出”。其中最具批判锋芒和战斗力的是[正宫端正好]《吕纯阳三界一览》、[般涉调耍孩儿]《骷髅诉冤》、[般涉调耍孩儿]《财神诉冤》这三首大令。曲中夸张其贪残的面目:“有钱的快送来,无钱的且莫慌寻条出路翻供状。偷与我金银桥上砖一块,水火炉边油两缸,残柴剩炭中烧坑。若无有这般打点,脱与我一件衣裳”([正宫端正好]《吕纯阳三界一览》)。形容其敲骨吮髓,竟及枯骨:“铁扫帚便是扫地王,皮笊篱做了个聚宝盆,瞒天一网都捞尽。蚰蜒穴内难逃命,狼虎唇边怎脱身?狠心肠还道无滋润。头发根儿数算,牙齿逢儿里搜寻。”([般涉调耍孩儿]《财神诉冤》)这三首大令喜笑怒骂,笔锋犀利,使之成为他散曲中最具有现实战斗精神光辉的篇章。也因此深深深刺痛执政者,作者因此被山东巡按段顾言逮捕入狱。此外他还有一些曲作,如[端正好]《吕纯阳三界一览》三组套曲,借神鬼反映现实社会,来抒发愤懑之情。也表现了一定的思想深度。

  冯惟敏散曲中还有不少关心农事、同情民生疾苦之作。他晚年归隐故乡海浮山下,当时山东水旱频仍,他目睹农民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酸辛,写了不少反映现实、吟咏民生疾苦的曲子。如[胡十八]《刈麦有感》、[折桂令]《刈谷有感》、[玉江引]《农家苦》,以及[玉芙蓉]《喜雨》、《苦雨》、《苦风》、《喜晴》)等。对乡官里正的横征暴敛也有所谴责。如此关注农民,在散曲作者中是不多见的。

  冯惟敏散曲另一个重要内容就是田园、怀古之作。这多写在家乡闲居和任镇江学府教授之时。这“一句句六朝感慨,一篇篇千古兴衰”(《黄钟醉花阴·酬金白屿》),描摹着田园风光、清悠山水、六朝胜迹,抒发归隐闲适之思。但就像他在《南吕一枝花·谢少溪归田》中表白的:“酬志了三十年廊庙分忧,准备着数千里湖海遨游。也不恋大官羊列鼎鸣钟,也不厌家常饭粗茶淡粥,也不嫌小村庄瓦钵磁瓯。画楼、笔畴,调停岁月闲消受。酒三杯,诗数首,有时节高卧东山不可留,念苍生也索回头。”,始终没有忘怀现实,始终没有彻底放弃,这也是他与明代尤其是元代江湖闲适散曲不同之处。

  冯惟敏身于宦门,贵族公子之习难以尽脱,在其著作中,也有一些风花雪月之类的作品。

  冯惟敏散曲风格,以真率明朗、豪辣奔放见长,但也不乏清新婉丽之作。他的作品大量运用俚语俗谚,不事假借,极少雕饰,幽默诙谐,气韵生动,保持了散曲通俗自然的本色美。 有时他将经、史、子、集中的书面语词入曲,任意驱遣,浑然天成,毫无生硬枯涩之弊。成就远远超过同时代的作家,使明代散曲达到了新的高峰。对于冯曲,历来论者评价较高,如王世贞说:“近时冯通判惟敏,独为杰出,其板眼、务头,紧缓,无不曲尽,而才气亦足以发之;止用本色过多,北音太繁,为白璧微瑕耳。”(《艺苑卮言》)。任中敏更将冯比为词中辛弃疾,明代曲家,无出其右者:“《海浮山堂词稿》四卷,犹词中有辛弃疾。有明一代。此为最有力气、最有魄力之作”,“论其才情横溢、气象万千,明曲中真罕有敌海浮者”(《散曲概论·派别》)。其散曲的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强烈的现实批判精神,独特的取材视野,豪辣宏阔的艺术风格等三个方面.。这些成就使冯惟敏成为明散曲豪放派集大成的人物,奠定了他在中国散曲史上的历史地位。明代中后期的文坛,传统的诗文创作衰颓不振、题材狭窄、形式雕琢、意兴萧索的南音充斥曲坛。冯惟敏矫去时弊,上承元前期文学的优良传统,利用北曲的音乐形式,创作了大量思想深刻、寄兴悠远、语言质朴本色、风格豪迈爽健的散曲作品,为我国诗体文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其著述有:《冯海浮集》、《石门集》,以及杂剧《不伏老》、《僧尼共犯》,主纂嘉靖《临朐县志》、万历《保定通志》等。

  散曲集《海浮山堂词稿》4卷,小令167首,套数49套。今有:《海浮山堂词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冯惟敏全集》,谢伯阳点校,齐鲁书社2007年版;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

14、《词裔》

  明代刘效祖著。刘效祖(生卒年不详),字仲修,号念庵。原籍滨州(今山东惠民),寓居北京,故又称宛平(今属北京)人。嘉靖二十九年(1550)进士,历任卫辉府推官、户部主事,官至陕西按察副使。因负才不偶,与时龃龉,因故罢官。于是退居林泉,寄情词曲,以抒其悒郁愤懑的愁思。后因不满于严嵩父子专权,愤而辞官,卒年仅40岁。

  效祖的词曲小令在当时颇有名,一曲甫出,街谈巷诵,以致朝廷内外皆知其名。“穆庙(明穆宗朱载垕)遣中官出索其诗,都人传其事,以为本朝所未有也”(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上》)。曾流传宫中散曲有《都邑繁华》、《中一笑》、《混俗陶情》、《裁冰剪雪》、《良辰乐事》、《空中语》、《云林稿》、《莲步新声》等8种,今传《词裔》收其小令112首,套数1篇。作品内容,主要为忧叹世事、抒写闲逸和男女相爱相思,反映了市井生活与民情民俗,前者寓牢骚讽刺于旷放通脱,像〔沉醉东风〕《怕待看蛾眉妒宠》、〔黄莺儿〕《堪笑世情薄》等,都是代表作品。后者对市井妇女爱情心理的大胆恣肆,揭示得透彻淋漓,而又别具一种俚质的风味;象“王魁薄也不似他,桂英薄命也不似咱,恨来提着名儿骂”(〔醉罗歌〕)。少数写景小曲亦清新可喜。艺术风格上虽然有一定的文人化倾向,但仍然保持了元代散曲自然、朴实、真率、通俗、活泼的特色。郑振锋在《中国俗文学史》中,称他的散曲是“做了破天荒的一种工作”。如《黄莺儿·堪笑世情薄》:堪笑世情薄,百般的都弄巧,李四戴着张三帽。歪行货当高,假东西说好。哄杀人那里辨青和皂?许多遭,科花总好,到底被人瞧。写浅薄的世态,人情的奸诈,都颇为生动。其他如用《醉罗歌》、《桂枝儿》、《锁南枝》等曲调写的一些作品,对市井妇女爱情心理和相思相恋情态的大胆描写,都通俗直率,清新可读,却无市井的庸俗和油滑。

  刘效祖著述颇富,有《云林稿》、《都邑繁华》、《闲中一笑》、《混俗陶情》、《裁冰剪雪》、《良辰乐事》、《空中语》、《莲步新声》等8种,今多已散佚,后由其后人在诸家选本中搜辑,编为《词裔》1卷,收刘效祖小令112首,套数1篇。《词脔》除康熙刻本外,又有《饮虹所刻曲》本;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

15、《唾窗绒》

  明代沈仕著。沈仕(1488~1565),字懋学,又字野筠、子登,号青门山人,别号东海迷花浪仙,杭州仁和(今浙江杭州)人。年轻时即有才名,风神气韵,高出流辈。曾事举子业,后舍弃此道。他工曲善画,善画花鸟山水。他的散曲被称为“青门体”,轰动一时,并一直影响到晚明。“青门体”以写艳冶绵丽的作品为特征,有如诗中的“香奁体”和词中的“花间派”,不少散曲作家受他影响,在散曲流派中可说是异军突起。

  散曲在明代一开始就有北曲和南曲两种声腔。但是嘉靖、隆庆以前,是北曲占优势。嘉、隆年间,昆曲勃兴,梁辰鱼继戏曲音乐家魏良辅之后,在戏曲和散曲两方面都进行了实践;《江东白苎》一出,以昆腔演唱的南曲大盛,北曲迅速衰落。这时东南地区资本主义逐渐萌芽,城市更加繁荣,散曲作家也大多数集中在这一地区活动。由于城市物质生活的刺激,以及享乐意识的浸润,他们或多或少都沾染上沉溺声色的风气,很多人都蓄有歌姬,或经常出入青楼。因此作品大半喜欢用华美纤丽的词藻,写缠绵旖旎的艳情。梁辰鱼的《江东白苎》,和前一时期的沈仕的《唾窗绒》,可说是这种风气的代表。他们所开创的“白苎派”和“青门体”,风靡一时。沈仕虽注重本色,但又过分强调音律,内容则仍然是香艳的。追求音乐上悠扬动听的风气,使集曲、犯调和翻谱的作品大量出现。散曲在沈仕曲作中,已偏向满足耳目感官的享受要求,形式浮艳,内容苍白,趋于末流,如其代表之作《南双调》:“懒画眉春闺即事东风吹粉酿梨花,几日相思闷转加。偶闻人语隔窗纱,不觉猛地浑身乍,却原来是架上鹦哥不是他”《琐南枝·咏所见》:“雕栏畔,曲径边,相逢他蓦然丢一眼。教我口儿不能言,脚儿扑地软。他回身去一道烟,谢得蜡梅枝把他来抓个转”。

  著有散曲集《唾窗绒》,已佚。今有:《唾窗绒》,中华书局1931年版,任二北辑佚,收沈仕散曲八十余首。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

16、《江东白苎》

  明代梁辰鱼著。梁辰鱼(约1521~1594),字伯龙,号少白、仇池外史,昆山(今属江苏)人,其父梁介为平阳训导,“以文行显”。辰鱼身长八尺馀,眉虬髯,好任侠。不屑就诸生试。家有华屋,专门接纳四方奇士英杰。嘉靖年间以李攀龙﹑王世贞为首的后七子,都与他往来,戏剧家张凤翼也是他的好友。梁辰鱼得到过著名音乐家魏良辅的传授﹐又与郑思笠等精研音理,对改革昆山腔作出了贡献。

  梁辰鱼在中国戏剧史上的重大贡献是在昆腔改革和戏剧实践上,他写过《红线女》《远游稿》、《江东白苎》等杂剧以及传奇《浣纱记》。其中《浣纱记》传奇最著名。《浣纱记》是第一部用改革後的昆山腔编写的剧本,因《浣纱记》脍炙人口,声名远播,无形中给予昆腔传布很大的助力。从元末到魏良辅时期,昆腔还只停留在清唱阶段,到了梁辰鱼,昆腔才焕发舞台的生命力,因而成为昆剧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但它“关目散缓”(徐复祚《曲论》),过于重视文辞音律而忽视戏剧冲突的设计和安排,宾白中骈偶语过多,这些缺点对後世传奇也产生了不良的影响。

  梁辰鱼也是一位很有影响的散曲作家。后七子的领袖李攀龙《寄赠伯龙》一诗中便说他:“彩笔含花赋别离,玉壶春酒调吴姬。金陵子弟知名姓,乐府争传绝妙辞。”徐中行《赠梁伯龙》也说:“竹林早识青云器,茂苑争传白苎词。”张琦更称他为“曲中圣也”。《江东白苎》内容可为三类:

  一类是以闺情为基本题材的散曲,它们在梁曲中所占比例最多,但几乎都不只是为咏闺情而作,其中许多闺情曲寄寓了作者自身的失意。如《白练序·暮秋闺怨》:“西风里,见点点昏鸦渡远洲,斜阳外,景色不堪回首。寒骤,谩倚楼,奈极目天涯无尽头。消魂久,凄凉水国,败荷衰柳”;。[醉太平]“罗袖。琵琶半掩,是当年夜泊,月冷江州。虚窗别馆,难消受暮云时候。娇羞,腰围宽褪不宜秋,访青镜为谁憔悴?海誓山盟,都随一江逝水东流”。曲中“昏鸦”、“斜阳”、“败荷衰柳”、“雁南归”等凄凉秋景与思妇的孤独哀愁交织在一起。但如抹去表面的脂粉裙钗,显示出的正是传统的美人芳草式借喻,借闺怨来抒写自身抑郁情怀。

  第二类是羁旅乡愁、登临怀古、赠别怀旧之作。这类曲作不多,但内涵丰富。其中有抒写羁旅之中“天涯不见一行书,况复明朝是岁除”(《玉抱肚·岁暮登江陵庾信楼作》的乡土之思;有的是抒写“谁知兵戈阻隔还依旧”(《驻马听·登黄鹤楼有怀故国》)登楼伤怀故国之作;有的是抒发“金陵驿路楚云西,草色青青送马蹄”送别友人的真挚情感,这类词作往往用清丽之词抒写人生感叹,低回而沉挚,如《销金帐·夜宿穆陵关客舍》:“松窗半掩,月落空庭暗,笑孤身在关门店。怎奈夜永不寐,剔残灯焰。西风透入,透入茅檐破苫。起弄双剑,惊落疏星千点。谁怜变了,变了苍苍鬓髯”。独宿荒村野店,夜不能寐,拔剑起舞。虽有“惊落疏星千点”的豪气,却掩盖不了老去无成的叹息

  第三类是带有市井气的散曲。这时东南地区资本主义逐渐萌芽,城市更加繁荣,散曲作家也大多数集中在这一地区活动。由于城市物质生活的刺激,以及享乐意识的浸润,他们或多或少都沾染上沉溺声色的风气,很多人都蓄有歌姬,或经常出入青楼。因此作品大半喜欢用华美纤丽的词藻,写缠绵旖旎的艳情。梁辰鱼这类曲作,梁辰鱼的《江东白苎》和前一时期的沈仕的《唾窗绒》,可说是这种风气的代表。他们所开创的“白苎派”和“青门体”,风靡一时。散曲发展至此,已偏向满足耳目感官的享受要求,形式浮艳,内容苍白,趋于末流。明中晚期持本色论的曲家多有批评,如沈德符就说梁曲:“纵有才情,俱非本色矣。”梁辰鱼的这类曲作

  以《驻云飞·杂咏效沈青门唾窗绒体》组曲为代表。其中露骨的色情描写,感官刺激和享受,也反映了明中叶以后社会风气的败坏。

  梁辰鱼散曲的艺术特色主要反映在两个方面:一是声韵谐和优美,且长于抒情。这是用昆腔新声唱曲的直接反映,是旧昆腔婉转清丽风格发展,这也是梁辰鱼继魏良辅改革昆腔唱法后,进一步对昆腔新声的实践。二是辞藻典丽蕴藉,用词精致细腻婉约,这在其闺情曲作尤其是套曲中表现突出。如《白练序·暮秋闺怨》:“昏鸦集,昏鸦集,白露下,丹枫湿。寒虫唧,寒虫唧,清霜冷,黄花泣。书未得,书未得,岁已逼,岁已逼。似落花飞絮,暮秋寒食。”无论句式,无论结构,也无论字词,皆精心打造。

  梁辰鱼曲集有:《江东白苎》、《浣纱》,通行的有明末《六十种曲》本。今有:吴书荫编集校点《梁辰鱼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

17、《陶情乐府》

  明代杨慎著。杨慎介绍见中国古代文学要籍简介(二)诗文别集《升庵集》。

  在中国古代散曲发展史上,杨慎的散曲占有重要的地位。明清士人如简绍芳、张含、杨南金、王世贞、沈德符、王骥德、吕天成、蒋一揆、张琦、陈所闻、李调元等都对杨慎的散曲颇为肯定。张含《陶情乐府序》云:“昔人云,东坡词为曲诗,稼轩词为曲论。若博南之词,本山川,咏风物,托闺房,喻岩廊,谓曲史可也。”杨慎的曲集《陶情乐府》以“陶情”为题,以“陶情”为旨,以自然清新、自由灵活的“乐府”散曲向世人展示了他谪戍云南三十多年的喜怒哀乐、精神面貌和思想品质,同时也展现了他由失落悲愤到寄情山水修身养性,再到狂歌自适的转变。作品中着重地表现了作者内心蕴藏的无限苦痛,作者叹世抒愤以抒怨情,借绘景状物以托愁情,放浪形骸狂佯以避祸,并在苦痛中彻悟人生,解放心灵的苦痛。

  归怨之作是杨慎散曲的一个重要部分。杨慎37岁谪戍滇南,以此为界,他的一生可以分为前后两个不同的时期。前期的杨慎,由于受家庭与传统儒学教育的影响,对仕途充满理想,有济世报国之志。明世宗继位后,杨慎充经筵讲官,修《武宗实录》,可谓直步青云。其曲作主要作于后期。后期的杨慎,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奔波于滇、蜀之间,不仅其抱负无由施展,而且还得降志辱身,韬晦敛迹。杨慎散曲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描写他的这种凄凉、幽婉的隐衷。如套数《仙吕·点绛唇》中的[鹊踏枝]:“一封书意悬悬,万里路恨绵绵。谁信道东下昆池,又胜如西出阳关。但得他平安两字,休问他何日归年”;[寄生草]:“空弹剑,频倚阑。比潮阳山水多乡县,比江州月夜无弦管,比夜郎春夏饶风霰。今日个闻鸡晓度碧鸡关,怎记得鸣銮晚直金銮殿”;[赚尾]:“且听沧浪吟,休诵卜居篇。爱碧山石蹬红泉,策杖行歌兴渺然。醒来时对陶令无弦,醉来时学苏晋逃禅,不似他憔悴骚人泽畔。任苍狗白衣屡变,笑蛙声紫色争妍。浮名与我无萦绊,再休寻无事散神仙”。明人陈所闻评曰:“此套虽多出韵,而摹写述情,甚是悲壮,读之令人哽咽。”(《北宫词纪》卷四)

  杨慎远谪云南后,嘉靖皇帝仍然怀恨在心,伺机欲以报复。在这种处境下,杨慎只好过着诗酒风流、纵然自放的生活。其重头《玉娇枝》亦云:“问归来犹未有期,放开杯且拚沈醉。”其实,他内心深处的创伤与愤懑、巨痛与悲戚是无法抹掉的。正如王畿《陶情续集跋》所云:“吾师升庵先生在滇廿馀年,寄情于艳曲,忘怀于谪居,吟馀赏末,时一为之,所谓托焉而逃者乎!”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卷四云:“傅粉插花,诸伎扶觞,迹其行事,颇类风狂,然胸中实不知有几斗热血,眼中实不知有几升热泪。”因此,在杨慎洒脱不羁、纵情声色的背后,潜藏着巨大的人生悲痛。即便如此,与元散曲一些作家相比,杨慎的散曲缺乏那种敢骂敢怒、无所顾忌的气魄,缺乏那种任性所为、玩世不恭的个体生命意识,表现出的是中国古代传统士大夫“温柔敦厚”、“发乎情,止乎礼义”、“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诗教精神。

  咏物写景,是杨慎散曲一个重要内容。杨慎是第一个以散曲的形式描写云南的风光,让人读起来怡然陶醉。如《折桂令·高峣夕眺》:“枕高冈坐占鸥沙,看晓渡帆樯,晚市鱼虾。红叶园林,黄花篱落,白水蒹葭。望东寺双浮佛塔,指高峣一片人家。稳稳归槎,低岸鸟纱;满酌村醪,闲话桑麻”。高峣这个偏远地区的风物景致,首次以曲的形式展示在世人面前。杨慎用散曲描绘云南的自然风光与社会生活,这在古代散曲史上也具有开创性的意义。杨慎咏物、写景的散曲典雅蕴藉,精骛细腻,词化、雅化趋向更为明显,如《咏雪》:“玉树银花,飘飘穿户牖;翠阁红炉,纤纤笼玉手。驴子缓吟鞭,羔儿催暖酒。明日寻梅,前村何处有。前村朔风夜半吼,万里平渊薮。丰年望十千,令节迎三九,东园暗黄先上柳”。此阕纯用铺叙的手法,将“雪”描绘得淋漓尽致,变幻多姿。在时空结构上体现为序列性的结构,从“玉树银花”、“丰年望十千”到“东园暗黄先上柳”,皆是按照时空顺序来组织曲的结构,在这一点上,与柳永词的铺叙有相似之处。诚然,这样安排曲的结构,虽然明白晓畅,但缺少变化,显得平板单一。

  杨慎散曲的言情之作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也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一方面是表达对其妻子的思念,风格是典雅,较为典型地体现了明代散曲以词为曲的趋势;另一方面主要是指衽席闺阁、裙裾脂粉、花柳歌筵等“艳情”曲,风格是通俗直白,是在继承元代散曲基础上的进一步的拓展,同时也受到了明代民歌的影响。杨慎的妻子黄峨是位才女,两人有不少唱和之作,后人将其编为《杨升庵夫妇散曲》。在三十年间的贬谪生涯中,两人大多数的时间俱天各一方。因此,在杨慎的散曲中,有多首是诉说离情别恨的,皆包含着无限的情思。在杨慎表达思愁的散曲中,有一首较为著名,就是套数《中吕·粉蝶儿》:“十二阑干,见暮秋两行归雁,海天空锦字难传。碧鸡寒,金马晚,叹年光如箭。玉关人万里情牵,这愁怀怎生消遣”;[满庭芳]:“到如今锦衾独眠,清秋似水,长夜如年。向阳台空把佳期盼,隔多少远水平川。我这里归期重算,他那里卜尽金钱。望音书寻方觅便,向江头岸畔,错认几人船;[耍孩儿]:”昨宵梦里分明见,醒来时枕剩衾单。费长房缩不就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完离恨天。相思离恨知多少,烦恼凄凉有万千。别泪铜壶共滴,愁肠兰焰同煎。这首忆内之作,无刻意斧凿之迹,真情真意,层层渲染,以流丽明快的语言,表达了诗人无尽的情思。显得典雅含蓄,又能体现缠绵委婉的情味。其中“费长房缩不就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完离恨天”、“别泪铜壶共滴,愁肠兰焰同煎”等句,被王世贞、李调元称为“佳语”、“佳句”。

  杨慎的“艳情”曲则继承了元代散曲真率直白,以俗为美的特点,口语化、散文化的现象比较明显。如重头《朝天紫》其一:“想他,念他,玉有价、春无价。秋波生润脸如花,两叶眉儿画。口儿频惦,心儿牵挂,告神明合暗察。病杀,害杀,未得句明白话”。其三:“瞒昧著母亲,低防著外人,把一个肯字儿将咱衅。常记得酒阑人散那时分,谁先肯,谁先顺。三般的话儿说来最准,到如今难亲近。你记得舌尖儿上唾津,手背儿上掐痕,靴脸上鞋儿印”。作者用高度口语化的代言方式写男女恋情,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保留了散曲明快显豁、自然酣畅、率直爽逸、通俗诙谐的风貌。而且俗语比比皆是,刻画了女子细腻微妙的心理活动,感情真切,措辞直率泼辣,具有浓郁的民间气息。

  明清人士对杨慎散曲的态度不甚一致。王骥德《曲律》卷四杂论第三十九下云:“升庵北调,未尽闲律,然最有佳者。余最爱其《沉醉东风》小令。……风流旖旎,即实甫能加之哉!”明代吕天成将杨慎的散曲列为“上品”,并赞美其“美才甘放”。也有人指出杨慎的散曲不太合律,如王世贞云:“盖杨本蜀人,故多川调,不甚谐南北本腔也。”今人陆侃如、冯沅君认为杨慎的散曲“虽不甚精粹”,但因为杨慎才情盖世,饱经忧患,所以其中的佳作“多具有爽丽和真挚的优点”,他的“万里云南”与“十二阑干”等曲,不仅是他的代表作,而且也是明代曲中的上乘之作

  杨慎散曲今有:《杨升庵夫妇散曲》,中华书局1934年版;《杨升庵夫妇散曲三种》,广陵古籍社刻印1980年版;王文才辑校《杨慎词曲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金毅点校《杨升庵夫妇散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杨升庵夫妇散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研究类有《杨慎研究资料汇编》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1992年版。收录研究杨慎的论文39篇,其中有关于词曲方面论文。

18、《王西楼乐府》

  明代王磐著。王磐(约1470~1530),字鸿渐。高邮(今属江苏)人。生于富室,好读书,曾为诸生,嫌拘束而弃之,终身不再应举作官,纵情于山水诗酒。性好楼居,筑楼于高邮城西僻地,常与名士谈咏其间,因自号“西楼”。他工诗能画,善音律,脱口而出,即合格调;常常丝竹觞咏,彻夜忘倦;性格飘洒,一时名重。 

  王磐散曲存小令65首,套曲9首,全属北曲。王磐散曲题材比较宽广,散套〔南吕.一枝花〕《久雪》,以大雪的逞威,喻权贵的肆虐,借以抒发心中的牢骚不平,并且表示了对光明的信念;〔南吕·一枝花〕《嘲转五方》则讽刺迷信;咏物之作则“首首尖新”(王骥德《曲律》)。但集中大量是庆节、赏花、记游等闲适之作,反映了他生活和性格的基本方面。部分作品则比较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现实,或表达了作者改变现实的愿望如[朝天子]《咏喇叭》、〔满庭芳〕《失鸡》、〔朝天子〕《瓶杏为鼠所啮》等。作品的风格基本上是清丽精雅的,个别讽刺作品则较为豪辣,如最为人称道的[朝天子]《咏喇叭》:“喇叭,锁哪,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辨甚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把正德年间擅权的宦官在运河沿岸鱼肉百姓的罪恶行径,以及他们装腔作势的嘴脸,揭露得淋漓尽致。〔朝天子〕《瓶杏为鼠所啮》旁敲侧击、嬉笑怒骂,以其俳谐风趣为人所称道:“斜插,杏花,当一幅横披画。毛诗中谁道鼠无牙?却怎生咬到了金瓶架?水流向床头,春拖在墙下。这情理宁甘罢!那里去告他,那里去诉他,也只索细数著猫儿骂。”硕鼠之所与敢于肆无忌惮,是猫儿无能或放纵的结果,作者把矛头指向在当时是相当大胆的。〔满庭芳〕《失鸡》表现的则是借幽默排解来表明自己的处世态度:“平生淡泊。鸡儿不见,童子休焦。家家都有闲锅灶,任意烹炮。煮汤的贴他三枚火烧,穿炒的助他一把胡椒,倒省了我开东道。免终朝报晓,直睡到日头高。”

  王磐的写怀咏物散曲,以清丽见称。如《落梅风》,写野外牧羊,宛如清淡秀丽的水墨画,表现力很强。有时借景抒情,表白自己对人生、对世事的态度,多弦外之音,这也是王磐写景咏物曲的特色所在,如《久雪》“乱飘来燕塞边,密洒向程门外。恰飞还梁苑去,又舞过灞桥来。攘攘熙熙,颠倒把乾坤碍,分明将造化埋。荡磨的红日无光,隈逼的青山失色”,《南吕·一枝花》:“冻的个寒江上鱼沉雁杳,饿的个空林中虎啸猿哀。不成祥瑞翻成害,侵伤陇麦,压损庭槐,眩昏柳眼,勒绽梅腮。遮蔽了锦重重禁阙宫阶,填塞了绿沉沉舞榭歌台。把一个正直的韩退之拥住在蓝关,将一个忠节的苏子卿埋藏在北海,把一个廉洁的袁邵公饿倒在书斋。哀哉,苦哉!长安贫者愁无奈。猛惊猜,忒奇怪。这的是天上飞来的冷祸胎,遍地下生灾。”

  王磐著有《王西楼乐府》1卷,有明嘉靖三十年刊本,为其甥张守中所校订刊行。《散曲丛刊》收入此本时,曾校以《尧山堂外纪》和《雪涛诗话》。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

19、《陈大声乐府全集》

  明代陈铎著。陈铎(1488?~1521?),字大声,号秋碧。南直隶承宣布政使司下邳(今江苏新沂市合沟镇)人,家居金陵。正德间以世袭官指挥。为人风流倜傥,工于诗词和绘画,又精通音律,善弹琵琶,常常牙板随身,高歌一曲,被教坊子弟称为“乐王”。

  陈铎散曲大部分是写男女风情和闺怨相思,供歌妓们清唱的作品。这些作品,缠绵幽怨,故作多情,显得纤弱委靡,有一些还带有色情的成分,内容无甚可取。影响最大、赖以传世之作是《滑稽余韵》。陈铎久居金陵,对城市生活颇为熟悉。《滑稽余韵》一卷,是一组曲,共141首(中国文学史及以往介绍为136首,误)。每首写一个行业,一共描写了60多种手工业工匠和其他劳动人民的生活,30多种店铺的经营。把形形色色的商肆店铺,三教九流,都写入散曲中;对蠹害社会的里长、巫师、媒人等多所讽刺。尤其是他赞扬各种工匠的手艺,歌颂他们对社会的贡献,同情他们的辛苦劳碌,成了当时城市生活的一面镜子,也是一幅幅市民生活风俗图卷。其艺术风格同作者的其他作品有很大差异,它基本上采用当时的口语,明白通俗而又不失幽默风趣,,富于生活气息。表现手法直露而不迂曲,不事藻绘雕琢,叙述中夹杂着评价和褒贬,明显不同于他的其他散曲,如对陈铎深恶痛绝的道士、和尚、尼姑、庙祝、命士、打谈、川戏、媒人、相面、巫师、牙人、烧丹、开赌等十几种职业。曲中是这样描绘的:“寻龙倒水费殷勤,取向签穴无定准,藏风聚气胡谈论。告山人须自忖,拣一山葬你先人。寿又长身又旺,官职又高又稳,不强如干谒侯门”(《水仙子·葬士》);“指鹿道马,随心判断,辟脸称夸,十人讲论荣枯话,九个全差。胡厮赖流星斗打,胡厮缠冷帐刮刷。闻着他名儿怕,生成的骨法,贫与富且由他”(《满庭芳·相面》);“讨头儿放本,作东主窝人,官司拿去问根因,几桩儿要紧。小荆条先尝到七八顿,精皮肤又打上三十棍,大沉枷准备一百斤,不饶你半分”(《醉太平·开赌》)。对厨子、锯匠、篾匠、镟匠、木匠、机匠、铁匠、修脚、园户、猎户、酒坊、灶户、盔帽儿、染网巾、织边儿、织凉帽、打炭基、弹棉花、墨铺、扇铺、纸马铺、茶食铺、颜料铺、鞍辔铺、胭脂铺、盒担铺、绒线铺等这些凭着一技之长和辛苦劳动换取劳动报酬,维持生计的劳动者职业和行业,作者在对其肯定、同情的同时,温和地调侃它们的职业病和行业病。例如园户的“呈新献嫩依豪富,寻增觅道供斋素”,灶户的“全家住水邦,遍体如乌炭,被商人错认烧窑汉”,挑担的“担头上讨了些儿利,酒房中买了一回醉”,赶脚的“一根荆棍手拿着,辇驴骡乱跑”,收荒的“丝丝绺绺单图贱,家家火火都收遍”,修脚的“搂抱在屈膝上,刮削了半晌,熏不死也难当”等。把散曲的锋芒直接地对准人性,全方位地反映明代中叶城市生活,带着批判的眼光审视社会群体不同的职业特征,公开表现自己的憎恶或同情,探讨职业病和行业病中显露出卑微人性,在金、元、明、清的散曲作家中,除了陈铎,再没有第二人。被后人誉为称为“明代中叶的清明上河图”。

  除北曲《滑稽余韵》之外,陈铎也还有些用南曲抒写个人逸怀和写景咏物的作品,流丽自然,清新可读。如〔满庭芳〕《摇橹》借摇橹写乡情。句句咏物,却句句关合旅况,结尾才点出曲意,饶有韵味。套数〔黄钟·醉花阴〕《秦淮游赏》写秦淮河风光,即景抒情,随意挥洒,意气豪迈,辞句清丽。这类南曲咏物抒怀之作,往往语言精致丽密,铺叙委婉细致,手法上情景相生的前人说他的曲“流丽清圆,丰藻绵密”(《陈大声全集》曹学铨序),“声婉而辞艳”(《陈大声全集》汤有光序),主要就是指这一类丽情曲而言。加上它们多是用南曲写的,“南音嘹亮”(吕天成《曲品》),稳协音律,所以能传唱一时,明人南曲选本也多所选录。

  陈铎的著作有:散曲集《秋碧乐府》、《梨云寄傲》、《月香亭稿》、《可雪斋稿》《滑稽余韵》,词集《草堂余意》,杂剧《花月妓双偷纳锦郎》、《郑耆老义配好姻缘》,传奇《纳锦郎》。明代汪廷讷辑有《陈大声乐府全集》,有万历三十九年新安环翠堂刻本。另收入《饮虹簃所刻曲》卢前辑,台北·世界书局1961年版,内有陈铎《秋碧乐府》、《梨云寄傲》。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路工编选《明代流曲选》,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均收有《滑稽余韵》。

20、《林石逸兴》

  明代薛论道著。薛论道(约1531~约1600),字谈德,号莲溪居士,定兴(今属河北)人。八岁能文,试有司辄冠军。亲殁,家贫遂辍博士业。喜谈兵,少时一足残废。都下公卿呼为“刖先生”。从军三十年,官至指挥佥事。驰骋疆场,屡建奇功。由于权奸严嵩一伙把持朝政,明世宗听信谗言,使薛论道御敌救国的壮志难以实现,于是他离开军队,结束他三十余年的戎马生涯弃职还乡。不久复起用,以神枢参将加副将终老。

  薛论道散曲集《林石逸兴》作品现存小令1000首,其曲作数量,在元明清三代散曲家中排榜第一。其中最富于特色的是描写边塞军旅生活的作品。表达了作者对战争造成的苦难和朝廷昏庸造成战祸年年的批判,表达了死亡将士的怀念和有家难归的同情,也写出了将士们为国立功的豪情壮志、久戍思归的复杂心情,以及苍凉辽阔的边塞景象,如〔水仙子〕《为将》、《寄征衣》等篇,写戍边将士本来“准备着擒可汗,安排着系呼韩”,但是,由于朝廷的昏庸,使他们“征袍磨烂”,一事无成。闺中人每寄一次寒衣都掉一次泪,他们也每听到征鸿声声就想起了乡关,慨叹着“匈奴未灭”,“萧萧白发长扼腕”。在〔水仙子〕〔古山坡羊〕《吊战场》、《塞上即事》,〔黄莺儿〕《边城秋况》、《塞上重阳》,〔桂枝香〕《宿将自悲》等篇中也有类似批判和抒发。在边患严重的明代,在充满脂粉气和烟霞气的散曲中,薛论道的这些作品,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颇这部分作品的风格慷慨苍凉。由于薛论道较长时期地过军营戎马生活,屡次领兵和入侵者作战,所以他的散曲中对战场的描写数量较多,而且写得真实感人、有气魄。如他有名的散曲《吊战场》:“拥旌麾鳞鳞队队,度胡天昏昏昧昧。战场一吊,多少征人泪?英魄归未归,黄泉谁是谁?森森白骨,塞月常常会;冢冢碛堆,朔风日日吹。云迷,惊沙带雪飞;风催,人随战角悲。”散曲到了他们手中,题材和思想都已经突破了传统的范畴,艺术上也同前期那些模仿元人格调的作品大不相同,在散曲中奏响疏旷豪壮军旅之音,表达出了辽远阔大的艺术境界,慷慨激扬地抒发情感,重振了宋代以来的衰靡之势。将军旅生活入曲,在散曲史上,《林石逸兴》是首创。这并不仅仅是简单地把自己的生活经历在创作中的表现,也是对散曲题材的突破。薛论道对塞外景物意象的个人感受和组合方式,显然承继着唐代边塞诗的艺术表现题材和宋代边塞词的艺术风格的传统,扩大了散曲的创作领域的同时,还强化了散曲的志情抒怀。

  薛论道出身于下层,又亲身体验到社会的黑暗和上层统治阶级的昏庸,散曲中还有不少讽刺世情的作品。这部分散曲往往尖锐辛辣,如贬责封建统治阶级和达官贵人是“软脓色气豪,恶少年活神道”,讥讽他们:“今日车,明日轿。村头脑紫貂,瘦身躯绿袍,说起来教人笑。”对这些官僚贵族在官场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倾轧是“芥羽一毛轻,倚豪雄起斗争,撄冠披发不恤命”。〔沉醉东风〕《四反》则揭露了社会上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现象:“贪婪的乔迁叠转,清廉的积谤丛愆,忠良的个个嫌,奸佞的人人羡:竟不知造物何缘!”〔水仙子〕《卖狗悬羊》讽刺了口是心非的两面派:“从来浊妇惯撇清,又爱吃鱼又道腥。”他的揭露和嘲讽往往是不顾情面,也都反映了薛论道对统治阶级不关心人民疾苦,只知争权夺利,吃喝玩乐的鄙视和憎恶。

他的一些咏物作品,也往往有明显的寓意,象〔古山坡羊〕《冰山》讽刺权势者逞凶一时,终归消亡;〔水仙子〕《鸱鸲》、〔桂枝香〕《蚊》讽刺专在暗处害人者等等,也都愤慨很深。他还有一些抒写个人抱负的作品,既写出了大鹏冲天的壮怀,也夹杂着深沉的未遇之叹。其缺点是不少作品带有宿命论和消极悲观的思想。另外,他大量的“闺情”作品,也缺乏新意。

  在艺术上,薛论道的散曲多富有浪漫主义的手法,以此表达了他对前途充满信心和希望,如在散曲《古山坡羊·冰山》中写道:“狂飙,三冬任尔飘;尔骄!一春看尔消。”作者通过“冰山”,写出了他对生活的理解:在那种“凌凌草木凋,茫茫星斗摇”的动荡昏暗的时代,他要不畏严寒,不随世俗,勇敢地站出来。在一些曲作中,他有时把自己比作猫头鹰,自豪地声称,“万物中君独怪,百鸟丛尔最凶”;有时把自己比作大鹏,“等闲一举冲霄翼”,“翻江搅海惊天地”,显示出作者敢于蔑视封建势力,置身污泥而不染的情操。薛论道散曲的语言率直明白,通俗却不媚俗,读来既朴实,又流畅通达。此外,还经常运用象征、比喻、拟人等手法来对语言进行修饰。胡汝钦在《林石逸兴序》中说:“余阅数行,不觉心目寥朗,顿足而起舞,亢音而高歌,甚至把卷忘餐,遑无宁处。何哉?盖深有默契乎!”可见薛论道的散曲感人至深。薛论道对明散曲乃至整个散曲的构筑意境和反映现实的艺术功能也有着开拓性的探索。他的“叹世曲”不仅继承了元代“叹世”曲作的优良传统,同时又有进一步发展,开拓了叹世曲的表现领域。其叹世曲作题材广阔,意境高远,情感豁达,具有明显的个性和特色。即使对当今社会仍不失“用备省察,足以垂鉴”的现实意义。

  薛论道散曲集《林石逸兴》为作者晚年手定。大约完成于万历戊子年夏季,共十卷,每卷一百首,计一千首,现《续修四库全书·集部·曲类》内收有明万历十八年刻本的影印本。共十卷,每卷一百首。

  今有:《林石逸兴存》二卷,卢前辑,《饮虹簃所刻曲》1940年刻本;《林石逸兴校注》,赵玮张强校注,云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路工编选《明代流曲选》,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亦收有薛论道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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