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的胖瘦问题:红学微读系列(其一)
吃鸡蛋,到底该不该惦念着下这个蛋的那只老母鸡的模样?一般的鸡蛋也就算了,不值当,麻烦且无聊。但如果鸡蛋特别特别的好,好到国人持续围观、不停点赞,那就有一点必要了!
曹雪芹彩塑像,据说由曹雪芹的弟子关德荣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制作。
“莫言来了!”
2013年的8月,北京顺义新国展,置身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的会场。
人多,也不算多,行走其间,也称得上潇洒自在,遇到心仪的书就驻足翻阅。
书香扑面,在这个电子传媒已成燎原之势的年代,也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忽然,人流都朝一个方向靠拢,汇聚到一家出版社展台前。一个个沉重的肉身渐渐堆积为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堵堵墙。
好奇,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哪个大明星来了?
美女主持人在这种场合下只是个陪衬;
踮起脚尖,探望,只看见舞台上坐着的嘉宾的脑门和发际线。
又不是刘德华,又不是林志玲,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做书的,卖书的,买书的,读书的,念兹在兹的都是图书嘛。
和我一样有此困惑的人不算少。
书展的场合比车展斯文多了,都低声打探,小声答复:
“莫言来了!”
闻此,释然。
挤是挤不进去了,其实,我也很想目睹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风采,感受一下名人的气场。
于是默默地离开,心里稍有小小的遗憾——究竟是一个什么模样的人,他的笔端竟能流淌出《红高粱》《透明的胡萝卜》《丰乳肥臀》……的文字!
一个名叫裕瑞的皇族后裔
小说《红楼梦》的作者,和他的作品一样神秘莫测。残留到今天的历史痕迹,与研究者的想象力交光互影,于是在国学领域中创生出一门专门之学——“曹学”。
今天先来谈曹雪芹的模样,主要是胖瘦问题。
一个人的相貌,不分男女,在今天这个影像传播如此快捷的时代,更加地不是小事儿。大的说,国政层面的相人相面择取人才……;小的说,个人的求职相亲网聊问路……
自古即有所谓的“相术”:相马,相人,相面……表里不一,相由心生,扪毛辨骨,吉人天相,等等,说的都与外貌问题有关。
回想康乾盛世,曾经有一个煊赫的百年望族,有一个伟大的作家,有一部伟大的作品。对这个作家的胖瘦问题探讨一二,算不得无聊。
第一个也是唯一正面描绘曹雪芹相貌音容的,是一个名为爱新觉罗·裕瑞的人。
从家庭关系上讲,这个裕瑞不是一个泛泛之辈,祖上的荣耀光芒万丈,身体里流淌的是满清皇族的血脉。
此人乃是多铎的第5代孙。多铎,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十五子,一代名家,和阿济格、多尔衮是同母兄弟。
皇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历来都是残酷无情的。
其实,在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兄弟倒台之后,他们的后人想当然地会受到当权一脉的特殊“照顾”,弹压,监视,是在所难免的。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到了裕瑞的这一代,生活不算差,但境遇也就是一句话:看上去很美。
远离了政治权力的角斗场,最大的福利就是可以在文学艺术领域一展身手。
裕瑞对“红学”有特殊的贡献,他撰写的《枣窗闲笔》记载了一些关于曹雪芹和著书的资料,还有就是关于脂砚斋批点方面的讯息。
曹雪芹:身胖,头广,色黑
下面,是裕瑞在《枣窗闲笔》中对曹雪芹的外貌、性情以及举止特征的描述:
雪芹二字,想系其字与号耳,其名不得知。曹姓,汉军人,亦不知其隶何旗。闻前辈姻戚有与之交好者,其人身胖头广而色黑,善谈吐,风雅游戏,触境生春,闻其奇谈娓娓然,令人终日不倦,是以其书绝妙尽致。
在裕瑞的记叙中,曹雪芹性格开朗,善谈吐,爱玩笑;体格相貌远远称不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他的学识修养、人格品味以及特有的亲和力,却常常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
这里裕瑞提到的“前辈姻戚”,并且与曹雪芹交好之人,大约指的亲舅明琳和堂舅明义等人(这两个人的详情,留在后面交待)。
另外一个版本:太瘦生!
我们再来看另外一位皇族后裔关于曹雪芹的记载:
挽曹雪芹
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
肠回故垅孤儿泣,泪迸荒天寡妇声。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故人欲有生刍吊,何处招魂赋楚蘅?
“肠回故垅孤儿泣”一句有作者的自注:“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
这首诗存在敦诚的《鹪鹩庵杂志》抄本之中。《挽曹雪芹》共两首,七律,后来作者删去了第二首,并把这首诗修改了一番,最终定稿为:
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
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暝?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故人惟有青衫泪,絮酒生刍上旧坰。
作品完整地存在《四松堂诗钞》的集子中。
敦诚和裕瑞的境况大致相仿,他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阿济格的五世孙。阿济格在多尔衮死后的政治斗争中失利,曾被夺爵、抄没家产,最终被革除宗籍乃至赐死。
敦诚的《四松堂集》有一定的文学价值,纪昀曾为之作序,但最最重要的是——它是研究曹雪芹生平事迹的第一手资料,真可谓弥足珍贵。
重点来看前两句——“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
太瘦,很瘦之意。生,语助词。唐李白有 《戏赠杜甫》一诗,其中即有:“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北宋欧阳修在 《六一诗话》中有专门的解释:“太瘦生, 唐人语也,至今犹以‘生’为语助,如‘作么生’、‘何似生’之类。”
诗人敦诚在曹雪芹亡故之时,也就是“晓风昨日拂铭旌”后提笔写下这首悼诗。此刻的记忆应当是鲜活的,曹雪芹留给诗人的绝不是一个身胖、头广的印象,而应该是消瘦之人!
胖瘦有别,两家说法我们该相信谁呢?
【曹雪芹铜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