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本义》卷首九图考辨

  内容提要:本文对《周易本义》卷首九图加以考证。认为,九图虽非是书所应有,然亦非门人所依附。九图乃《易学启蒙》初版旧图,完全为朱熹编纂无疑。同时又对九图源流进行辩析,一一指出其原委与演变过程。强调了朱熹对邵雍先天之学的推衍及对后世的影响。最后指出,考辨九图具有现代意义。认为区分各是各的先天学,将有益于中国哲学史和宋明理学史的研究。

  朱熹《周易本义》乃诠释经传之作。由于是书自元代以后立于学官的地位,其影响程度非其它易学著作可与之比拟。正因为如此,清乾嘉学派的先驱人物之一胡渭,以《周易本义》卷首九图为靶的,著《易图明辨》以攻其非。今见《四库全书》本《周易本义》,是依南宋咸淳乙丑九江吴革刊本誊录。卷首有《河图》、《洛书》、《伏羲八卦次序》、《伏羲八卦方位》、《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文王八卦次序》、《文王八卦方位》和《卦变图》九图。

  《周易本义》卷首九图,是否为本书所应有?又是否出于朱熹之手?这的确是需要考证明白的问题。

一、九图非《周易本义》所应有

  朱熹于《周易本义》释《系辞》“易有太极”一节之义曰:“一每生二,自然之理也。《易》者,阴阳之变。太极者,其理也;两仪者,始为一画以分阴阳;四象者,次为二画以分太少;八卦者,次为三画而三才之象始备。此数言者,实圣人作《易》自然之次第,有不假丝毫智力而成者。画卦揲蓍,其序皆然。详见《序例》、《启蒙》”,又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曰:“河图、洛书,详见《启蒙》”。《周易本义·筮仪》中有“卦变别有图,说见《启蒙》”之注。

  朱熹属蔡元定起稿之《易学启蒙》,初刊于淳熙十三年(1186年)。是时《周易本义》尚未成书(1)。朱熹既然让读者参看《易学启蒙》所列之《河图》、《洛书》、《伏羲八卦次序》和《卦变图》,则证明《周易本义》原本没有这些图。这即是说,此九图不当为《周易本义》所应有,而应该是《易学启蒙》之图。然而,今见明韩邦奇《易学启蒙意见》和清《周易折中·易学启蒙》,有《河图》、《洛书》,有六横图而无“伏羲”大小二次序图,有《伏羲八卦图》与《伏羲六十四卦图》而无“方位”之名,有《文王八卦图》而无“文王八卦次序”图,有三十二幅变占图而无“卦变图”。即从图象异同看,《周易本义》卷首九图,今见《易学启蒙》有其五图,而不见有三“次序”图和一《卦变图》。

  朱熹言“伏羲画卦自然次第”,是“从两仪、四象加倍生来底”。《伏羲八卦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是以黑白方块象一阴一阳替代原卦爻符号作图,而“两仪”至“六十四卦”六横图则以原卦画符号作图。我们读《文公易说·杂问答·答袁枢》可知,当袁枢得到初版《易学启蒙》,即就所列易图提出“河图洛书是后人伪作”、“不当以大衍之数参乎河图洛书之数”、“七八九六不可为四象”、“四爻五爻者无所主名”、“黑白之位尤不可晓”、“专为邵氏解释”等问题。其中所谓“四爻五爻者无所主名”与“黑白之位尤不可晓”,即是指以黑白方块所作《伏羲八卦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二图而言。“乾则三位皆白,三阳之象也;兑则下二白而上一黑,下二阳而上一阴也;离则上下二白而中一黑,上下二阳而中一阴也;震则下一白而上二黑,下一阳而上二阴也,巽之下一黑而上二白、坎之上下二黑而中一白、艮之下二黑而上一白、坤之三黑,皆其三爻阴阳之象也。盖乾、兑、离、震之初爻皆白,巽、坎、艮、坤之初爻皆黑,四卦相间两仪之象也;乾、兑、巽、坎之中爻皆白,离、震、艮、坤之中爻皆黑,两卦相间四象之象也;乾、离、巽、艮之上爻皆白,兑、震、坎、坤之上爻皆黑,一卦相间八卦之象也”、“一画为仪,二画为象,三画则为卦,则八卦备矣。此上若旋次各加阴阳一画,则积至三重再成八卦者,方有六十四卦之名。若径以八卦遍就加乎一卦之上,则亦如其位而得名焉。方其四画、五画之时未成外卦,故不得而名之耳”,由朱熹此辩可知:袁枢所得《易学启蒙》中有“黑白之位”二“次序”图。此二图正是今见《周易本义》卷首九图之《伏羲八卦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从《答袁枢》提及“卷首旧图”之语(2),可知其图正是指“黑白之位”二次序图而言。由此可以断定,此九图原为初版《易学启蒙》之图。正是朱熹征求了各方面意见之后,于再版《易学启蒙》中去掉了“黑白之位”大小二横图,改画作六横图,以三十二幅变占图取代了《卦变图》,又删去了《文王八卦次序》图并对其它图名有所更改(改称《伏羲八卦方位》为《伏羲八卦图》;改称《伏羲六十四卦方位》为《伏羲六十四卦图》;改称《文王八卦方位》为《文王八卦图》)。

二、九图乃朱熹编纂之图

  《四库全书总目·易图明辨提要》:“至于《本义》卷首九图,王懋竑《白田杂著》以《文集》、《语类》钩稽参考,多相矛盾,信其为门人所依附。其说尤明,则朱子当日亦未尝坚主其说也。”然而,此说多有不确。“朱子于《易》,有《本义》,有《启蒙》,与门人讲论甚详,而此九图曾无一语及之。九图之不合《本义》、《启蒙》者多矣,门人何以绝不致疑也?《本义》之叙画卦云:‘自下而上,再倍而三,以成八卦。八卦之上,各加八卦,以成六十四卦。’初不参邵子说。至《启蒙》,则一本邵子。而邵子所传,止有《先天方圆图》。其《伏羲八卦图》、《文王八卦图》,则以《经世演易图》推而得之。同州王氏、汉上朱氏《易》,皆有此二图,《启蒙》因之。至朱子所作横图六,则注《大传》及邵子语于下,而不敢题曰《伏羲六十四卦图》,其慎如此。今直云‘伏羲八卦次序’图、‘伏羲八卦方位’图、‘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是孰受而孰传之耶?乃云‘伏羲四图,其说皆出邵氏’,邵氏止有《先天》一图,其《八卦图》后来所推,六横图朱子所作。以为皆出邵氏,是诬邵氏也”,由王氏此说,可知其是不曾读《答袁枢》而发议论。又《朱子语类》与《文公易说》多云“伏羲画卦”,仅《朱子语类》卷六十五、六十六,即有“只是一动一静,便是阴阳,伏羲只因此画卦以示人”、“伏羲至淳厚,作《易》八卦”、“伏羲画卦皆是自然,不曾用些子心思智虑”、“伏羲当时画卦,只如掷珓相似,无容心。《易》只是阴一阳一”、“方伏羲画卦之时,止有奇偶之画”、“伏羲当时偶见得一便是阳,二便是阴,从而画放那里”、“伏羲画八卦,只此数画,该尽天下万物之理”等十余处。焉能谓“不敢题曰伏羲六十四卦图,其慎如此”?事实上,我们参考《文集》与《语类》则发现,恰是许多讲学语录,特别是给友人的信件中,均体现出九图的构建思想。岂可谓其“当日亦未尝坚主其说`”?所以,谓门人将《易学启蒙》旧图采入《周易本义》卷首则可,谓“门人依附”则不可。

  《易学启蒙》虽是蔡元定起稿,然朱熹给友人信中皆将是书作自己著作看待。如此,凡《易学启蒙》旧图与新图,皆当视作由朱熹牵头编纂。《周易本义》虽不当有此九图,然图说之义却体现于诠释的文字之中。释《系辞》“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四八,天九地十”曰:“此言天地之数,阴阳奇偶,即所谓《河图》者也。”又释“大衍之数五十”曰:“大衍之数五十,盖以《河图》中宫乘地十而得之。”又释“易有太极”一节之义曰:“太极者,其理也;两仪者,始为一画以分阴阳;四象者,次为二画以分太少;八卦者,次为三画而三才之象始备。”此则是语涉《河图》、《洛书》、《伏羲八卦次序》三图的文字,又加之让读者就《易学启蒙》看此三图之注,则知此三图并非门人依附而作。《周易本义》释《说卦》“天地定位”一章曰:“邵子曰此伏羲八卦之位。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居东南,震居东北,巽居西南,艮居西北。”这与《伏羲八卦方位》图说同义;释“帝出乎震”一章曰:“邵子曰此卦位乃文王所定,所谓后天之学也。”这又是指《文王八卦方位》图而言。此二图亦见于《易学启蒙》,则亦非门人依附而作;释“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曰:“起震而历离兑以至于乾,数已生之卦也;自巽而历坎艮以至于坤,推未生之卦也。《易》之生卦,则以乾、兑、离、震、巽、坎、艮、坤为次,故皆逆数也。”此则是以“一贞八悔”之贞卦就《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和《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二图释“顺”、“逆”之义。非见此二图,则难明其诠释之义。又《易学启蒙》旧图之中有此二图,以此则知此二图亦非门人依附而作。(是朱熹将朱震所列《伏羲八卦图》,即王湜、杨甲所列《先天图》,改称作《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

  至于《文王八卦次序》和《卦变图》二图,亦是出于朱熹。“熹盖尝以康节之言求之,而得其画卦之次第。方知圣人只是见得阴阳自然生生之象而摹写之,初未尝有意安排也”(3),这里是朱熹自白创作“黑白之位”二伏羲次序横图之意;“至于文王八卦,熹尝以卦画求之,纵横反复竟不能得其所以安排之意。是以畏惧,不敢妄为之说”(4),这里朱熹自白以卦画求“文王八卦次序”而不可得之事,于是曰:“八卦次序,是伏羲底,此时未有文王次序。三索而为六子,这自是文王底,各自有个道理”(5)。《文王八卦次序》图正是准《说卦》乾坤三索而为六子之义而作。朱熹既有此说,则必有此图。“《汉上易》卦变,只变到三爻为止,于卦辞多有不通处,某更推尽去方通”(6),“此《讼》卦变自《遯》而来,为刚来居二。此是卦变中二爻变者。盖四阳二阴自《遯》来者十四卦,《讼》即初变之卦”(7),“如《卦变图》刚来柔进之类,亦是就卦已成后用意推说,以此自彼卦而来耳,非真先有彼卦而后方有此卦也”(8),此则是朱熹就《卦变图》说话。“三爻变者有二十卦,前十卦为贞,后十卦为悔,是变尽了又反来,有图见《启蒙》”、“卦变独于《彖传》之词有用,然旧图亦未备。顷尝修定,今写去,可就空处填画卦爻。而以《彖传》考之,则卦所从来皆可见矣。然其间亦有一卦从数卦而来者,须细考之,可以见《易》中象数无所不通,不当如今人之拘滞也”(9),此则是就《易学启蒙》旧图与新图说话。

  我们以《易学启蒙》参证朱熹《答袁枢》、《答王遇》、《答郑仲礼》、《答程迥》、《答林栗》、《答虞大中》、《答叶永卿》等书信,即可知九图全为朱熹编纂之图,考其原当为《易学启蒙》初版旧图。至于采入《周易本义》卷首,则很可能是始于吴革刊本(即《四库全书》之《原本周易本义》,刊于公元1265年,而朱熹于1200年去世。所以,九图采入《周易本义》,当为朱熹离世之后事)。

三、九图辩证

  我们说《周易本义》卷首九图是朱熹一手编纂,一是易置刘牧《河图》、《洛书》;一是易名邵雍《先天图》;一是准邵雍“乾坤纵而六子横”与“震兑横而六卦纵”之说而出《伏羲八卦方位》与《文王八卦方位》二图;一是推衍邵雍“加一倍法”之义而创为《伏羲八卦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二图;一是准《说卦》乾坤三索而生六子之义出《文王八卦次序》图;一是推衍李挺之《六十四卦相生图》而出《卦变图》。今分图辩证之。

  1.《河图》与《洛书》

  北宋刘牧提出“象由数设”的主张,著《易数钩隐图》,自“太极”至“八卦”皆以数求象而为之图。其“河图四象”为六、七、八、九黑白点数,先各取其三以为坎、离、震、兑,又以所余三、四、五、六配乾、巽、艮、坤之画,谓之“四象生八卦”。是书所谓“河图”即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为腹心”的九宫数,所谓“洛书”二图即是五行生数与成数的黑白点数图。其后,李觏《删定易图论序》将刘牧“洛书”二图合为一图。至南宋朱熹则主张当初圣人“伏羲”则黑白点图书所画的是“先天八卦”,而不是刘牧以数推衍的“后天八卦”。于是以《系辞》所言天地之数为“河图”、九宫数为“洛书”,并盛言如何以黑白点图书之数配“伏羲八卦”。

  刘牧之前,一般视“河出图,洛出书”之说为祥瑞,谓圣人以此而神道设教。汉儒中,则有直以八卦为“河图”、《洪范》本文为“洛书”者。虽成书于哀、平之际的纬书中有以《河图》、《洛书》命名者,然其内容却与黑白点数无涉。刘牧出于以数推象的本意,以黑白点数衍图而附会《系辞》“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之说。此则纯系刘牧个人臆见,于古毫无根据,根本谈不上是什么“易置图书”。实际上,恰是朱熹、蔡元定为着以黑白点数配“伏羲八卦”,而易置了刘牧(和李觏)的黑白点图书。

  朱熹以十数为“河图”、九数为“洛书”的依据,多站不住脚。《系辞》仅言天地之数,并不言数的方位与五行属性。又九数亦天地之数中数,何以知九数必为“洛书”而不可为“河图”?张行成、魏了翁皆谓九圆十方,安知邵雍“图圆书方”之说不以九数为“河图”?郑玄只注《小戴礼》,北周卢辨注《大戴礼·明堂篇》:“记用九室,谓法龟文,故取此数以明其制也。”仅凭“法龟文”三字之注,又怎能指实九个黑白点数便是“洛书”?陈师道《后山谈丛》言《关子明易传》乃北宋阮逸伪撰,又如何可作为驳斥刘牧的“证据”?凡此数条托古的依据既不能成立,则朱熹黑白点图书实脱胎于刘牧,已很明白。只不过易置其名称而已。胡渭《易图明辨》引雷思齐《易图通变》之语,曰:“若其后而至于以书谓图、以图谓书者,又妄人中之妄人也”。以此语评价朱熹所谓的《河图》与《洛书》,似不为过。

  2.《伏羲八卦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

  《周易本义》释《乾》卦曰:“伏羲仰观俯察,见阴阳奇偶之数,故画一奇以象阳,画一偶以象阴;见一阴一阳有各生一阴一阳之象,故自下而上,再倍而三,以成八卦”、“八卦已成,则又三倍其画以成六画,而于八卦之上各加八卦,以成六十四卦也”,此则是阐述卦画累加成卦之法,又释《系辞》“易有太极”一节,亦是阐述爻画累加成卦之法。朱熹为了形象地表达这种爻画累加成卦的“加一倍法”,用黑白方块替代原本卦爻符号,创作了《伏羲八卦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大小二横图,列于初版《易学启蒙》卷首。并针对袁枢之疑辨解曰:“来教又论黑白之位尤不可晓。然其图亦非古法,但今欲易晓,且为此以寓之耳。”又曰:“仆之前书固已自谓非是古有此图,只是今日以意为之,写出奇偶相生次第,令人易晓矣。其曰画前之易,乃谓未画之前已有此理,而特假手于聪明神武之人以发其秘,非谓画前已有此图,画后方有八卦也。”

  “妄意两仪只可谓之阴阳,四象乃可各加以太少之别,而其序亦当以太阳、少阳、少阴、太阴为次。盖所谓递升而倍之者”(10),由次说可知:以一画为仪、两画组合为四象,实自朱熹始。为着能“递升而倍之”,只有以“黑白之位”作横图方能“令人易晓”。“盖四象第一画本只是前两仪图之一奇一偶,缘此一奇一偶之上各生一奇一偶,是以分而为四,而初画之一奇一偶亦随之而分为四段耳”(11),此说亦是只适用于以黑块替换阴爻符号之图。如果仍以传统卦爻符号作图分段,阳爻符号“—”分二分四分乃至分三十二,皆可视作二、四乃至三十二“阳爻”,而阴爻符号“–”分二之后即非二“阴爻”。看朱熹所作《伏羲八卦次序》图,初以一画为仪,中以二画为仪,终以四画为仪,而《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初以一画为仪,成八卦时又以四画为仪,成六十四卦时又以三十二画为仪。与其一画为仪、二画为象说矛盾,因而袁枢方谓二图“黑白之位尤不可晓”。

  朱熹以纯理性说“伏羲”一阴一阳叠加生卦。然而,阴阳乃物之性,无载体如何能加倍而生?又其屡屡对友人说,是因“康节之说”而得其画卦次第,此乃是对邵雍“加一倍”卦之生变方法的误解。

  《观物外篇》语录:“老子知《易》之体者也。”而朱熹却说“康节尝言老氏得《易》之体,非也”(12)。显然,二人对《易》之体有不同看法。在强调“观物”的邵雍眼中,“太极既分,两仪立矣”,是“一气分而天地判”(一生二),天有日月星辰、地有水火土石,是为“天之四象”和“地之四象”(二生三)。“道为太极”、“太极一也”,天地为两仪,八卦为天之四象与地之四象,六十四卦象万物。如此在邵雍看来,《系辞》“易有太极”一节所述乃《易》之体,与《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说有合,因而有是说。而朱熹却以太极为“一理”,一阴一阳为“两仪”,阴阳二画排列为“四象”,阴阳三画排列为八卦,阴阳四画排列为“十六卦”,阴阳五画排列为“三十二卦”,阴阳六画排列为六十四卦。其说“《易》之体”是个阴阳“加一倍法”模式。“老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又更都无道理”、“有是理即有是气,气则无不两者,故《易》曰太极生两仪。而老子乃谓道先生一,而后一乃生二,则其察理亦不精矣”、“一便生二,二便生四,老子却说二生三,便是不理会得”(13),由朱熹如此评介,即见其“唯理”与邵雍“唯物”之不同。

  朱熹每每对人说,邵雍“一分为二”之说是自“太极”说到六十四卦。然而,《观物外篇》“是故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十六分为三十二,三十二分为六十四。故曰分阴分阳,迭用刚柔,《易》六位而成章也”这段语录,是继“阳交于阴阴交于阳而生天之四象,刚交于柔柔交于刚而生地之四象,于是八卦成矣。八卦相错,然后万物生焉”之后而立言,是以“卦之生变”述说以《乾》为祖的六十四卦(万物)衍化过程,因而有“乾为一”、“一生二为夬”、“二生四为大壮”、“四生八为泰”、“八生十六为临”、“十六生三十二为复”、“三十二生六十四为坤”之说,此即“《易》六位而成章”,并非说爻画累加成卦。邵雍既然主张“八卦相错者,相交错而成六十四卦也”之说,则必不以四爻排列为“十六卦”、五爻排列为“三十二卦”;既然主张“天之四象”与“地之四象”为“二生三”之八卦,则必不以不成物象之二画排列为四象。

  朱熹不知邵雍所谓“乾坤纵而六子横”图(即《易学启蒙》之《伏羲八卦图》)和《先天图》(即《易学启蒙》之《伏羲六十四卦图》)是由“卦之生变”而来,而教人曰须先将卦作一横图(14),用《伏羲八次序》与《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二横图中分拗转而围成二圆图。正是朱熹以所作横图起《乾》至《坤》为“逆数”,所以将横图中分拗转围成圆图之后,左方起《复》至《乾》为“顺”,右方起《姤》至《坤》为“逆”,因而《易学启蒙》曰:“如横图及圆图右方之序而已,故曰‘易逆数也’”。此“圆图又只一半逆”,实因横图起《乾》至《坤》为“逆数”所致。

  3.《伏羲八卦方位》图与《文王八卦方位》图

  《伏羲八卦方位》图说:“邵子曰乾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自震至乾为顺,自巽至坤为逆。后六十四卦放此。”《文王八卦方位》图说:“邵子曰此文王八卦。乃入用之位,后天之学也。”此处所谓“邵子曰”并非直接称引。

  “乾坤纵而六子横,《易》之本也;震兑横而六卦纵,《易》之用也”、“起震终艮一节,明文王八卦也;天地定位一节,明伏羲八卦也”,这些《观物外篇》语录方是邵雍的本意。虽有说无图,然而“乾坤定上下之位,离坎列左右之门。天地之所阖辟,日月之所出入,是以春夏秋冬、晦朔弦望、昼夜长短、行度盈缩,莫不由乎此矣”这一语录却说得明白,乾坤定上下之位,并非“乾南坤北”。在邵雍观物的眼中,《说卦》“天地定位”一节所言,是天位于上,地位于下,日东出,月西降,东南多泽,西北多山,这即是当初伏羲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所作之八卦方位,因而有“明伏羲八卦”之说。朱熹则从平面二维角度理解“乾坤纵而六子横”说,谓“乾南坤北”,实与邵雍本意相悖。乾坤乃天地,天地定上下之位,不可能定南北之位。邵雍谓《说卦》“起震终艮”一节,是“明文王八卦”,曰:“至哉文王之作《易》也,其得天地之用乎?故乾坤交而为泰,坎离交而为既济也。乾生于子,坤生于午,坎终于寅,离终于申,以应天之时也。置乾于西北,退坤于西南,长子用事而长女代母,坎离得位,兑艮为偶,以应地之方也。王者之法其尽于是矣。”朱熹“乃入用之位”之说,即据此而发。至于以“文王之《易》,即今之《周易》”为“后天之学”,亦是朱熹的界定,并非邵雍本意。

  邵雍曰:“先天之学,心也;后天之学,迹也。”又有诗曰:“若问先天一字无,后天方要著功夫。”准此,凡有文字卦画之迹者,皆当属后天之学范畴。《说卦》“天地定位”一节与“起震终艮”一节,皆有文字之迹,皆是“今之周易”内容,必属后天之学无疑。准此二节之义所出之《伏羲八卦方位》图与《文王八卦方位》图亦是后天之学图。邵雍所创《先天图》本身有卦画之迹,其图亦是后天之图,只是因其可用来反映“有物先天地生”的道——心《易》,所以有是名。朱熹谓“先天者,伏羲所画之《易》也,后天者,文王所演之《易》也……文王之《易》,即今之《周易》,而孔子所为作传者是也”(15),分别以《说卦》两节文字为“先天之学”与“后天之学”,显然不是邵雍本意。邵雍分《说卦》两节内容为“《易》之本”与“《易》之用”,皆是指《周易》体用而言,从无将“伏羲八卦”界定为“先天八卦”之说。

  “至如邵氏以此图为文王之学,虽无所考,然《说卦》以此列于天地定位、雷以动之两节之后,而其布置之法迥然不同。则邵氏分之以属于伏羲、文王,恐亦不为无理。但未晓其根源,则姑阙之以俟知者,亦无甚害。不必率然肆意立论而轻排之也”(16),由朱熹此言,既曰“姑阙之以俟知者”,又曰“不必率然肆意立论”,则知其将此二图反复列于《易学启蒙》之不慎。

  4.《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

  此图即是先见于朱震《汉上易传卦图》之《伏羲八卦图》。图说:“右伏羲八卦图,王豫传于邵康节,而郑夬得之。”其后杨甲《六经图·大易象数钩深图》与王湜《易学》列之,称为《先天图》。

  邵雍三十七岁移居洛阳之后,对弟子张岷讲学,称此图为“先天图”。前此于共城将此图授予王豫时称之为《伏羲八卦图》(据邵伯温《易学辨惑》说,是郑夬贿王豫仆而窃之。朱震则自郑夬书中录出)。朱熹之所以改称此图之名,是因为有以《先天图》中间空处为“太极”的主张(17),以六十四卦圆图为“先天图”。

  邵雍主浑天说,以“天圆地方”相函之图为“太极”全体,而朱熹则主张“母生子”说,以一○为太极。正因如此,方要将《先天图》内方图“取出放外”。正是出于这一主张,方改称六十四卦方圆合一之图为《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

  邵伯温述其父学曰“止有一图,以寓卦之生变与阴阳消长之数”(18)。王懋竑亦指明,邵子只有先天一图,六横图乃朱子作。朱熹谓“伏羲之《易》,初无文字,只有一图以寓其象数”(19),则是指此图而言。在朱熹看来,《先天图》是从六十四卦横图中分拗转而成,并谓圆图有些子造作模样(20)。正是因为他有此偏见,方会有如此困惑:“《易》逆数也,似康节说方可通。但方图则一向皆逆,若以圆图看,又只一半逆。不知如何?”(21)

  《观物外篇》:“圆者数之,起一而积六”、“逆数之,震一,离兑二,乾三,巽四,坎艮五,坤六”;“方者数之,起一而积八”、“顺数之,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这是邵雍就《先天图》六十四卦圆、方之图说顺逆之数。圆图象天之运行,以“一贞八悔”之贞卦“逆数之”,起震历离兑、乾、巽、坎艮以至于坤的阴阳消长之数为六,是一“○”型模式,因而有“逆知四时”之说。方图形地之生化,以“一贞八悔”之贞卦“顺数之”,起乾历兑、离、震、巽、坎、艮以至于坤的自下而上顺生之数为八,因而有“天之阳在北,地之阴在南”之说。朱熹则本横图乾一至坤八之数为“逆数”,待中分拗转而成圆图时,自然是“又只一半逆”了。邵雍以象天之圆图说四时流转,岂能既顺知二时又逆知二时?显然,朱熹的“∽”型模式与邵雍本意相悖。

  《观物外篇》:“数往者顺,若顺天而行,是左旋也,皆已生之卦也;知来者逆,若逆天而行,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也。”这是邵雍就《先天图》象天之圆图释《说卦》所谓“顺”、“逆”之义。此处所谓之“左旋”与“右行”,是“图皆从中起”(《乾》与《姤》之间为“午中”,《坤》与《复》之间为“子中”)。右行之逆即今顺时针方向,左旋之顺即今逆时针方向。《乾》、《坤》为诸卦之祖,《乾》逆爻序五变而得左方三十二卦,《坤》逆爻序五变而得右方三十二卦。以“卦之生变看”,“逆天而行”起巽至坤与起震至乾,皆先见子女而后见父母,故曰“皆未生之卦”;“顺天而行”起乾至震与起坤至巽,皆先有父母而后有子女,故曰“皆已生之卦”。可见,邵雍所谓之“左旋”与“右行”皆是一“○”型模式。而朱熹囿于“横图一向皆逆”的局限,以“∽”型模式说顺逆,自然“圆图又只一半逆”了。圆图“阴阳消长之数”为起震一而积坤六,岂可谓只是一半逆?

  邵伯温谓《先天图》中寓有“卦之生变”。“乾为一”、“一变而二,二变而四,三变而八卦成矣,四变而十有六,五变而三十有二,六变而六十四卦备矣”,这些《观物外篇》语录所述正是“卦之生变”。以乾为祖,三变而八卦成(一变乾之上爻得兑,是为“一变而二”,二变乾、兑之中爻得离、震,是为“二变而四”,三变乾、兑、离、震之初爻得巽、坎、艮、坤,是为“三变而八卦成”)。以《乾》为祖,六变而六十四卦成(一变《乾》之上爻得《夬》,是为“一变而二”,二变《乾》、《夬》之五爻得《大有》、《大壮》,是为“二变而四”,三变《乾》、《夬》、《大有》《大壮》之四爻得《小畜》、《需》、《大畜》、《泰》,是为“三变而八”,四变《乾》至《泰》之三爻得《履》至《临》,是为“四变而十有六”,五变《乾》至《临》之二爻得《同人》至《复》,是为“五变而三十有二”,六变《乾》至《复》之初爻得《姤》至《坤》,是为“六变而六十四卦备”)。由此“卦之生变”可知,巽是变乾初爻而得,坤是变震初爻而得,如此即可阔而围成小圆图,大圆图亦然。又可知邵雍《先天图》并非以大横图中分拗转而成(有象天之大圆图后,以“一贞八悔”分为八段自下向上叠成方图以形地,则即成天圆地方之图)。正因以“卦之生变”围成圆图,所以圆图象天运行时方有“逆知四时之谓”的“○”型模式。

  朱熹有关“先天图”的主张,对后世的负面影响颇大。如学本朱熹的俞琰于《易外别传》中用黑白方块替代卦爻符号作六十四卦圆图,以中间虚处为“太极”,下标“天根”,上标“月窟”,堂而皇之命曰“先天图”。自章潢将“黑白鱼”形图改称为“古太极图”(22)后,又有把俞琰“先天图”中“太极”二字替以“黑白鱼”形图者(23)。邵雍创为“天圆地方”之《先天图》,意在表述先天地生之道。以方圆六十四卦七百六十八爻为“太极全体”,天地为两仪。朱熹单以六十四卦圆图为“先天图”,则是有天无地,以“太极”分生象天之六十四卦,又以六十四卦初之三十二阳爻与三十二阴爻为“两仪”,显然与邵雍不同。二人“先天之学”的根本区别恰在于此。其本源有“观物”与“唯理”之不同。

  5.《文王八卦次序》图

  朱熹“尝以康节之言求之”,而作“黑白之位”二横图,又以“卦画求之”文王画卦次第而不可得,于是曰“三索而为六子”便是“文王八卦次序”。此图即据《说卦》乾坤三索而得六子说而出。显然,此图是为配合《伏羲八卦次序》图而作。然而以此图并不能围成《文王八卦方位》图。因此朱熹发表了一些文王八卦方位“多不可晓”的意见(24)。

  今观诸子百家之书,凡有言八卦方位者,皆准《说卦》所言离南坎北之位。至刘牧乃用“河图”配此八卦方位。而朱熹因推其次序图不可得,遂谓此八卦方位布置“晓不得”,实在是钻入所谓“先天之学”的牛角尖而不能出。清初学者黄宗羲曰:“离南坎北之位见于经文,而卦爻所指之方亦与之相合,是亦可以无疑矣,盖画卦之时即有此方位。《易》不始于文王,则方位亦不始于文王,故不当云文王八卦方位也”、“朱子则主张康节之说过当,反致疑于经文。曰曷言齐乎巽,不可晓,曰坤在西南不成,西北方无地,曰乾西北亦不可晓,如何阴阳来此相薄,曰西方肃杀之地,如何言万物之所说?凡此数说,有何不可晓?巽当春夏之交,万物毕出,故谓之齐。观北地少雨,得风则生气,郁然可验也”。又评曰:“朱子所以致疑者,由先天之说先入于中,故曰主张太过也。”此评可谓有见。

  朱熹于《易学启蒙》新图中删除了这一《文王八卦次序》图。此举似乎说明,此时朱熹已经认识到此图有不妥之处。邵雍只言《说卦》所言离南坎北八卦方位是自“伏羲八卦”方位改易而来,乃由体入用之位,并无什么“文王八卦次序”说。严格说来,此乾父统三男与坤母统三女之图并非什么“次序”(《说卦》所言“次序”是乾父、坤母、震长男、巽长女、坎中男、离中女、艮少男、兑少女)。

  6.《卦变图》

  朱熹研究卦变有三个过程:一是准《彖传》之辞而谈卦变;一是本李挺之《六十四卦相生图》推衍所谓“先天卦变”;一是本焦延寿《易林》之法以一卦变六十四卦。九图中之《卦变图》则是本李挺之相生之法推衍“先天卦变”。

  南宋时期流行一种说法:因邵雍曾师事李挺之,遂谓李挺之卦变为“先天卦变”(25)。于是朱熹便以乾、兑、离、震、巽、坎、艮、坤为下卦之序而推所谓“先天卦变”。

  我们看九图中之《卦变图》,一般对其各卦参差不齐的安排感到困惑不解。其实这是朱熹有意以“先天八卦”次序为下卦特意安排的结果。看“三阴三阳之卦各二十,皆自否泰而来”例,《泰》至《否》二十卦之下体正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之序(《否》至《泰》下体之序反之)。而其它例下体之序亦是本“先天八卦”之序安排,只是因卦数限制,或缺首尾或缺中间之卦。

  事实上李挺之卦变之法并非“先天卦变”。其六辟卦生卦之法本脱胎于虞翻以十辟卦生卦之法。而邵雍《先天图》所寓“卦之生变”却是自得之学。朱熹不明《先天图》是由逆爻序卦变之法而得,以李挺之《六十四卦相生图》为蓝本,广为推衍而得《卦变图》。其图仍是以辟卦生卦,虽下体本“先天八卦”之序,然其与邵雍“先天卦变”相去甚远。

  《易学启蒙》再版时以三十二幅一卦变六十四卦之图取代此《卦变图》。此举似乎说明朱熹对这样一幅“明《易》中之一义”图并不满意。此《卦变图》,一不可用以释《彖传》刚柔内外往来之说,二有沿袭李挺之之嫌,三不得邵雍“先天卦变”之旨,弃而不用,可谓明智之举。

四、九图辩证的现实意义

  清初而起的考据之学,对周敦颐、邵雍、朱熹的“道学”多有辩证。王夫之、黄宗羲、黄宗炎、毛奇龄、胡渭、李塨等人对《易》象数学(包括各类易图)均有所论述,而辩证源流订正讹误是其主要任务。这无疑于相传五六百年的宋明理学的浓厚气氛中开一天窗。这些人对《周易本义》、《易学启蒙》之图的辩证,如《河图》、《洛书》,辨其原委指明舛误,可谓达到无须再辨的地步。然而对“伏羲四图”之辨,则多有未明,几乎全是“朱冠邵戴”,以朱熹发展演变了的“先天之学”作邵雍原本之学而批驳之。黄百家纂辑《宋元学案·百源学案》,竟将朱熹所作“黑白之位”二横图采入,又将张行成所作《气候图》当作邵雍“先天卦气图”采入,又采入其父准牛无邪《易钤宝局》所推之《挂一图》和《既济图》。凡此数端,一直影响着后人有关的著述。

  阅民国以来名家所著有关中国哲学史和宋明理学史一类大作,多是本《百源学案》而谈邵雍理学,亦几乎全准朱熹的解释而转述邵雍的“先天之学”。分而见其精,方能合而见其大。之所以论述有涉“先天之学”而不精,一是对邵雍原本之学研究不够,一是过于相信朱熹对“先天之学”的诠释。毕竟邵雍与朱熹生活在不同的历史时代,毕竟各是各的“先天之学”。北宋时期的邵雍和周敦颐似乎并不讳言《老子》,而南宋时期则多有门户之见。南宋偏安于一隅,其时道教空前发展,朱熹为着倡明儒学,对邵雍的“老子知《易》之体”和周敦颐“自无极而为太极”等说加以改造和重新诠释,应该说有其历史原由。以朱熹的学问,他当然明白所谓“老子知《易》之体者也”之所指,亦明白“无极”是老庄的概念。其高明之处恰在于能将《先天图》、《太极图》及其内涵改造得天衣无缝,能为理学所用。周敦颐原本并不出名,是朱熹将其抬为理学之祖,邵雍之学原本亦不为人所重,是朱熹将其“先天之学”重新诠释而写入《易学启蒙》。今天,我们从史学的角度来阐述邵雍、周敦颐和朱熹的哲学、理学思想,就需要注重区分其各自的特点,而不能含糊其词或“朱冠邵戴”。如此,方是分而见其精。近年来余敦康先生所著《内圣外王的贯通——北宋易学的现代阐释》,的确于诸大家之中独树一帜。之所以有此分而见其精之成就,则得益于对北宋五子之学有专门而深入的研究。

  笔者因研究《易》图学而参考宋明理学史与中国哲学史,读诸大家之作多有裨益。然而又每见凡涉及《易》图原委而论述其思想者,往往因不遑于基础研究而失实。任继愈先生说:“从中国哲学史研究工作来看,几十年前能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方法说明一两个实际问题的文章、著作就是成就。把重大问题、主要学术流派介绍得比较准确,就受到称赞。几十年间,中国哲学史研究者不断进行新的探索,比如:对范畴发展的研究;专题、专门学科的比较研究;专人、专书的研究;断代的研究;中外哲学的比较研究;等等。有了大量分科、专题研究作为基础,再写中国哲学史,会比过去有更多进步和提高。”(26)我们以分科、专门的基础研究成果来充实中国哲学史或宋明理学史,应该是时代发展赋予的责任。我想,《周易本义》卷首九图考辨的现实意义即在于此。

注释:

(1)《周易本义》“已略具备”的时间是淳熙十五年。至庆元四年(1198)还“不甚满于《易本义》”

(2)《答袁枢》:“要见得圣人作《易》根源直截分明,却不如且看卷首旧图。自始初只有两画时渐次看起,以至生满六画之后。其先后多寡既有次第而位置分明,不费词说。于此看得,方见六十四卦全是天理自然挨排出来,圣人只是见得分明,便只依本画出,元不曾用一毫智力添助。”

(3)《答郑仲礼》,《文公易说》卷十九

(4)(11)(15)(16)(19)《答袁枢》,《文公易说》卷二十三

(5)《朱子语类》卷七十七

(6)《朱子语类》卷六十七

(7)《朱子语类》卷七十

(8)《文公易说》卷二

(9)《文公易说》卷二十二

(10)《答程迥》,《文公易说》卷二

(12)《文公易说》卷十九

(13)《文公易说》卷一、卷二

(14)《答叶永卿》:“须先将六十四卦作一横图,则震巽、复姤正在中间。先自震、复而却行以至于乾,乃自巽姤而顺行以至于坤,便成圆图……此作图之大旨也。”《文公易说》卷一

(17)“若论他太极,中间虚者便是。他亦自说图从中起。今不合被横图在中间塞却,待取出放外”、“先天图如何移出方图在下?曰:是某挑出”。《朱子语类》卷六十五

(18)《易学辨惑》

(20)“但圆图自有些子造作模样,如方图只是据现在底画,圆图便是就这中间拗作两截,恁地转来底是奇,恁地转去底是偶,便有些不甚依他当初画底。”《文公易说》卷二十一

(21)《文公易说》卷十七

(22)《图书编》卷一

(23)见《翼元》所列“先天图”

(24)“文王八卦不可晓处多。如离南坎北,离坎却不应在南北”《文公易说》卷二;“齐乎巽,晓不得”、“坤安在西南不成”、“乾西北也不可晓”、“问:战乎乾何也?曰:此处大底难晓”《文公易说》卷十七

(25)林至《易裨传》:“长杨郭氏序李氏象学先天卦变曰:‘陈图南以授穆伯长,伯长以授李挺之,挺之以授邵尧夫、陈安民,安民以授兼山。’”

(26)任继愈:《把周易研究的方法问题提到日程上来》1991年12月8日《周易》问题学术讨论会上的发言(1999年9月)

2001年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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