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

　　摘　要：人曰孟真“毁誉参半”而余以为甚为不当，孟真之弊在政治，而其实乃文人，故以政务得失评文人之毁誉可邪？如以僧家之道论屠户之善恶可邪？况古今文士，能政务及学术者几何？由此观之，孟真失于政务而于学术，犹史学、文学，为领袖之人物而吾辈宜尊之。明星查查，亦有其暇；日月昭昭，未见其糙，恒宇之宙尚不能完，今人何以求全而责备？苍莽大地，而孟真之魂归乎！

　　关键词：民国学界领袖；史学之第一人；学术严谨

　　傅斯年者，山东聊城人也，初字孟簪，字孟真。自幼聪颖，好古学，十一岁能诵《十三经》，生性秉直，狂傲不羁，卓然不群。

　　孟真早年修国文，倡白话，主持“五四”之学者洪流，游学于欧，归国则专致于传道授业。向为北京大学之校长，而学校之风气愈趋严谨，尤史学之道，易考据索书之习气，学者始重史料而史学界之风皆为之一新，殷商之学始条理，而成果彰，孟真之学，基顾秸刚及王国维之说而深研之，列古史学为科学，为经传子家之总锁钥，求古之方术之路，世人始重史学之科学性，曰史学非著史，宜遵古物而严谨致之。孟真语曰“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材料”，而其乃躬身致于田野之考古。更有惊人之语曰“史学”即“史料学”，非其真也，旨在于极言史料于史学之重也。后之史学者，皆弃浮躁之风而操实物以言。其力彰严谨，于今之学术，裨益犹存，实为我史学之第一人，有《性命古训辨证》、《夷下东西说》等存世，后人总曰《傅孟真先生集》，凡六册。

　　如孟真之贤人，亦有失途迷顿之时，曰孔明用马谡而痛失街亭，曰关云长华容道纵曹贼而灭身。民国末年，时值岁末，国民党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孟真授台湾大学校长，即严辞以拒，而亲旧皆说之，思忖左右，孟真尚不能决，时胡适于北平归，置酒对酌，相视凄然，孟真曰：“岁末残年，余之去留，尚难以断决，瞻念未卜之前途，不胜悲痛。”遂潸然泪下。去胡适后，孟真尝三日未出房门，或饶室踱步，而心游于体外，或书陶潜《种桑长江边》之词句，或偃仰而咏之遂决意谪居台湾，归望故土之心，未曾迁易，尝梦归故里而重游昔日之景，尚似意气风发而惊梦回时，只见孤影以对，残泪横流，而夜已阑干，终未能遂愿而郁郁终其年。

　　时国民党辄退守台湾，伺依附美利坚国，奉其统帅麦克阿瑟为太皇，麦帅抵台，蒋中正亲率台大五院长及党军政要迎接，孟真为台大校长，受蒋邀遂至。人见麦帅，或垂手磬折，或立正挺立，孟真不然，于座中加右腿于膝上，口含烟斗，神色傲然，潇洒自若，谈笑风生。时文曰：“机场贵宾室，敢与总统及麦帅平坐者，惟傅斯年一人。”其狂傲，在余观之，皆为忿世之举，然则其势单力微，又能动其一二欤？为台大之校务终日奔波，心力俱疲，又愤懑时局，为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长，国民党政务腐败，疾行政之弊而著文讽谏，由此，孔祥熙，宋子文既而除行政院长之名，蒋中正向宴孟真以平之，席间，中正曰，“子信吾，而吾用之人其不信乎？”对曰，“公乃吾之信，而信公则信公之用人，虽弑孟真而不敢言！”痛骂政客之弊而至力竭，体疾逐年迫切，医生告戒曰，谓如再不听，必生事务。于一九五零年腊月二十日卒于省议会厅会场，时年五十四，葬于台湾大学，又修一亭，曰“傅园”，一钟，曰“傅钟”，鸣则廿一响，孟真曰，“一日为廿一小时，而其多为三，此深思自醒之时也”。哲人其萎，不亦悲呼？文人之悲，皆出于此，屈子能说楚王，复投汨罗哉？太白能授重任于太宗，复扁舟散发哉？张继能袍祜加身而衣锦还乡，复枫桥失魂落魄而终夜哉？凡受挫于时局之文士，多退而隐之，皆著文立书，然孟真为革政事之弊呼喊余生，终未离弃早年之志，余以为，此乃孟真之贵也。

　　孟真为民国之学界领袖而性廉洁，甚为清贫，室中无多物，俱书卷矣，死后竟无钱遗其妻子，曾喟叹而谓其妻曰：“汝早年来吾傅家，十余年未有富贵之日，而今吾将不久于世，无物遗汝母子，仅能以书卷一室托儿，而不能遗汝以一钱，吾何以对汝之先父！”终廉不言贫而勤不言苦。

　　人曰孟真“毁誉参半”而余以为甚为不当，孟真之弊在政治，而其实乃文人，故以政务得失评文人之毁誉可邪？如以僧家之道论屠户之善恶可邪？况古今文士，能政务及学术者几何？由此观之，孟真失于政务而于学术，犹史学、文学，为领袖之人物而吾辈宜尊之。明星查查，亦有其暇；日月昭昭，未见其糙，恒宇之宙尚不能完，今人何以求全而责备？苍莽大地，而孟真之魂归乎！

（作者单位：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06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