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盾》

内容节选：

楔子

　　那年春节我路经北京，去给秦家瑞司令员拜年。老首长对我说：吴瀚，啥时候你有时间了，把我们H部队的故事写本书吧。你看，当年军委一纸命令成立了三支部队，另外两个部队，都有专门写他们的书了，F部队还有电视专题片。我们部队的历史，尤其在兰谷那段历史，再不把它写出来，恐怕就要跟三峡大坝蓄水以后的白鹤梁似的，彻底给淹没了。

　　他还说：你们那批大学生，八个人吧，七男一女。第二年走了一个，还有七个。你们可个顶个儿都是名牌大学啊。比分到F部队和G部队的，哪个也不差。可是人家很多人都成名了，受了表彰，有的当了院士。你们的事到现在也还没外人知道。你们可能觉得无所谓，可是我一想起来，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你们哪。

　　老司令说这话是二〇〇五年，那年，他已九十岁。身体尚比较硬朗，思维也还清楚。他为什么不自己写回忆录，而是鼓励我写这段历史？

　　他的解释是：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或者是人们所说的“老革命”吧，写回忆录的太多了，太滥了；我又没多少文化，请别人代写有啥意思。你吴瀚不光专业强，又有文才，你个人的经历又比较坎坷，所以我觉着你来写最合适。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这期间我没再去过北京，每到年节都是在西安给老司令电话问候。二〇〇五年中秋节的时候他还能自己听电话，但有点儿耳背，我大声喊着跟老人寒暄了几句；二〇〇六年再电话拜年时就不是他本人接听了，是和他住一起的小女儿红霞代接和传话。她说，老爷子听力不行了，脑子也有点儿迟钝了。但你的名字他记得很清楚，一听说是你给他拜年，可高兴了！他还说，曾对你说过让你写本书，你开始写了没有？是不是忘了？

　　汗颜。老首长竟还在惦记着这事。我以为当初他也就这么一说，只是为了表达一下某种感慨呢。而对我来说，写本书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呢，人得有自知之明。但我还是让红霞转告老首长：我没忘，只是能力有限，想写也很难。但我一定努力……

　　自己亲历的那些事情，都是印象深刻，甚至刻骨铭心的。如何把它写成书，就得有点构思，把材料组织一番。我把近年来国内出版的有点名气的长篇报告文学买了一堆回家，看大概是个什么路子，自己有无试上一把的可能；也趁去西部旅游的机会绕道去了兰谷，做过一些采访和资料查证。我当年的一位学生姚伟，现在已是兰谷部队的一号首长。他对我极尽盛情，听到我要就兰谷和H部队的历史写点什么，也大为兴奋。

　　但是他又提醒我说：很难呀，吴教员。不是没有人来采访过，新闻干事，专业作家，都有人来过。但是最后都没写成，因为写纪实文学一类的东西，保密审查这关很难通过。我们这儿不像别处，大小事情都涉密，基本还是宣传禁区。你要写的话只能是当小说写，不涉及真实地名、装备数据，只讲点儿实际发生过的往事，人们爱听的故事，倒是可以。

　　姚伟还说：你当年在导弹学院教我们的时候，课上课下讲过的那些故事，我觉得就很有传奇色彩呀，就已经很像是小说情节了。

　　这话确实提醒了我。H部队迄今没有一本书，并非偶然。这虽让秦司令引以为憾，却也是事出有因，而且这个“因”迄今仍在，我亦无法逾越。那就只有当小说来写。虽然小说我也未写过，却喜欢看。上大学时我读过俄文版的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还有当时最为热门的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不都是以过来人的口吻，讲自己的人生故事么。我虽对这些大作家难望项背，但我可以向他们学习。那时也读过国内一些比较流行的小说像《林海雪原》、《红日》等等，都是讲作者亲历的战争年代战斗故事；《高玉宝》的作者没上过几天学，却也因为经历丰富而写得生动有趣。

　　我觉得我也可以试一试。而且我还觉得，若让我像作家那样设计许多人物编织精美架构，自己像个无所不能的神一样一会儿看进这人心里一会儿指使那人说话，我可能干不来；但是用我自己的口吻和视角来讲我的历史，讲兰谷，讲H部队，我还是可以讲上一番的。

　　那么，我就开始吧。为了老司令的嘱托，为了兰谷，为了H部队，更为了我的融进了共和国核盾牌的那段青春岁月……